這裡頭另有一層張居正並不知曉的隱情,去年張天師到京時,曾託人找到馮保送上一萬兩銀子,希望他在恢復爵號問題上也幫著在皇上面前說說話。馮保滿口答應,正是因為高拱作梗,這事兒才沒有辦成。如今張居正舊事重提,馮保內心頗有一些難堪,沉默少許,他便引開話題:“先生剛才問皇上對張佳胤的態度,我看十之還是老規矩,發回內閣票擬。”張居正苦笑了笑,“還票擬什麼,高閣老的態度,已在摺子上表明瞭。”“是啊,張佳胤頭上的這頂烏紗帽,戴不了幾天了,”馮保嘆息著說道,“萬歲爺這兩年,從沒有駁回過高拱的擬票。”“可憐了張佳胤,一世廉名,秉公辦事,反遭了這等削籍的下場。”張居正說著站起身來,踱到正牆上懸掛的“勵精圖治”四字大匾之下——這是嘉靖皇帝的手書。反剪雙手,長久地凝視不語。馮保理解張居正此時的痛苦心情,在一旁以同情的口吻說道:“聽說這張佳胤是當今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寫得一手好詩,寫得一筆好字,官又做得清正,卻不成讓高拱給害了。
張先生,你看我們想個什麼法子,把張佳胤搭救搭救?”張居正迴轉身來,坐回到椅子上,看著高拱的奏摺,緩緩說道:“救,就不必了。”“先生,這是為何?”馮保不解地問。“我猜想高拱,正是想到我一定會上摺子疏救,這樣勢必引起皇上不快,他就可以趁機請旨,把我擠出內閣。”馮保覺得張居正分析有道理,但仍不無憂慮地說:“聽說張佳胤如此處置,原是得到了先生令他全權處理的批示,現在問題既出,先生又袖手旁觀,豈不讓那些好生是非的官員,有了嚼舌頭的地方?”“這正是高拱的陰險之處,”張居正無奈地搖搖頭,喟然說道,“救吧,就會得罪皇上,不救吧,又會得罪同僚,馮公公,此情之下,你想得出兩不得罪的上乘之策嗎?”馮保想了想,說道:“看來,先生也只能隔岸觀火,丟卒保車了。”張居正苦笑了笑,說道:“如果丟了我這一隻車,能把張佳胤這一隻卒保下來,我也就豁出去了。問題是人家設計好了的圈套,是想讓車和卒同歸於盡啊!”“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先生能穩坐釣魚臺,張佳胤這隻卒就有東山再起之日。”馮保溫聲撫慰。“惟願如此,”張居正長吁一口氣,接著問道,“皇上最近病情如何?”“時好時壞,”馮保臉色陡地沉下來,說道,“今兒下午,萬歲爺把孟衝叫進乾清宮西暖閣,關起門來說了一個多時辰,也不知說些什麼?”“會不會與那個妖道有關?”張居正問。“不清楚。”“那個妖道叫什麼?”“王九思,自號崆峒道人。”“這麼說他是從崆峒山下來的?我原還以為是張天師手下的人。”“這個人跟張天師沒什麼關係。”馮保趁機替張天師辯解幾句,“張先生有所不知,張天師這人還正派,約束手下一幫真人道士,不搞這些邪門歪道的法術。”張居正不置可否,思路仍在那妖道身上,說道:“三五天之內,要在京城裡頭找到兩百個童男童女,談何容易。聽說京城有孩子的人家聞到風聲,都把孩子送到鄉下藏起來了。”張居正口氣中充滿反感,臉上也怒形於色,馮保盯著他,詭秘說道:“什麼陰陽大丹,都是誑人的鬼話,這又是孟衝的餿主意,每夜裡,都要弄一對童男童女給萬歲爺伴睡。”“皇上真的不要命了?”“我看不長了,”馮保意味深長,接著拖腔拖調低聲說道,“張先生,咱們熬吧。”張居正乘坐的綠呢錦簾帷轎抬出東角門時,日頭已經偏西,被門樓的飛角重簷挑起的瓦藍天空,這時已升起大片大片的火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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