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回來好幾天了,我還沒有擺脫那樣一種夢的狀態。我的思維非常清晰,但心的深處卻浮著一層夢,怎麼也無法擺脫的夢,把我與現實隔開來了。到北京這麼幾天,我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可清醒之後又跌進了更大的糊塗。空氣中盪漾著一種氣息,帶有肉感意味的氣息,我感受到了那種氣息。這是一種呼喚,一種牽引,一種誘惑。要抗拒它你必須為自己找到充分的理由,否則就得跟著走。我忽然意識到“跟著感覺走”是一句多麼聰明的話,又是一句多麼無恥的話。除了幾個敏感部位,感覺又能把人引到哪個方向去呢?可是,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比這更真實的東西嗎?時代變了,我變不變?別人都輕裝上陣了,朝著幸福的道路上迅跑,而我還在原地徘徊。巨大的潮流湧來了,我感到了腳下的土地在震動,不,不止是震動,簡直就是地動山搖,我自巋然不動?只有跟上潮流,才有希望。我意識到了自己的血液中流淌著一種異質的東西,這是一種情感本能,使我與潮流格格不入,我曾為之驕傲,可這驕傲越來越堅持不下去,也越來越令人懷疑了。沒有人願意理解,包括董柳,包括許小曼。只有在夜深人靜中,自己面對著想象中那些逝去的聖者的亡靈,在虛無的空間充實地存在著的亡靈,我才感到了溝通的可能。我把自己設想成一個追隨者,在追隨中才有了找到歸宿的感覺。我看不起那些豬人狗人們,有一次我注意到馬廳長上樓的時候,袁震海正從樓上下來,就在樓梯上停住了,側著身子站著,在馬廳長經過的時候行了個注目禮。後來我發現這是辦公樓的一種慣例,我以不屑的口氣把事情跟董柳說了,董柳說:“他要你看得起幹什麼,他好房子住了,鈔票口袋裡揣了,開車到處跑,你還看不起他?”董柳看問題就這麼俗,這麼實在,可細想之下,俗也有俗的道理,什麼都沒有的人憑什麼去看不起什麼都有的人?他那麼在乎你看得起看不起?豬人也好,狗人也好,那只是一種說法,另一種說法就是精明的人,能幹的人,適於生存的人。而關注人格,堅守原則,自命清高那也只是一種說法,換一種說法就是無能的人,跟不上時代的人。辯證法真是奇妙無比,它給人選擇說法的自由。道理總是可以反過來講,什麼都是相對的,認識到這一點我陷入了極大的惶惑。於是價值論的真理只是一種幻想,於是我珍視的那些東西也只是一種說法,在瞬間就可能慘遭顛覆,而且已經被自己昔日的同學,那些曾在國歌聲中含淚狂吼的同學拋棄。當犧牲和堅守都只是一種說法的時候,犧牲就變得意義曖昧。在很多時刻我似乎已經下了最後的決心,要拋開一切,輕裝上陣,投入生存的競爭。可這樣想著又把自己嚇著了:“那樣我是誰呢,我還是個知識分子嗎?”趕緊縮了回來,把那些想法關在心靈的大門之外。我自我欣賞地品味著想象中的門在關上的瞬間發出的那“砰”的一聲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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