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同學匡開平出差經過這裡,一見面就說:“算一算畢業都八九年了,這八九年的!”又說:“我專門來看你,明天就走。飛機票都訂了。”見了老同學我很不好意思,這麼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來。我不想帶他到家裡去,就說住得很遠。他說:“也不讓我瞻仰一下嫂夫人嗎?”我說:“還不是那個樣子,一張臉,兩個鼻孔兩隻眼。”我和許小曼的事他是知道的,我怕他看了董柳會暗中笑我。他看了我滿桌子書說:“在機關還看業務書,少見。還要多看些政治方面的書。”我一問,知道他當處長了,許小曼在部裡也當處長了。我計算著帶他到外面去吃飯,就說出去有點事,回到家問董柳要錢。董柳說:“充胖子吧,到家裡吃吃算了。”我說:“這個胖子是打腫臉也要充的。”她把錢給我,我說:“晚上沒回來就住招待所了。”她不高興說:“家裡又不遠。”我說:“知道你是想跟老子睡了。”她說:“那是你身上某些地方繡了花。”回到辦公室見尹玉娥正跟匡開平說什麼,我一進去,她的聲音像被刀砍斷了似的,掩飾地望了我笑笑說:“來了嗎,來了。”我想這條長舌頭又在說什麼了。我帶匡開平去吃飯,說到許多同學的境況。吃完飯他搶著把錢付了,我說:“就這樣掃東道主的面子?”他說:“你也別替我著急,反正是工作餐。”要小姐開了票。到招待所他又搶著把房錢交了,我說:“什麼意思嘛。”他說:“先公後私,公家的錢先用。”他要的是最好的房間,當年的同學,在這些細小之處,就看出差別來了。人在那麼個份上,錢也跟著在那麼個份上,這也是遊戲規則。他這麼幾次搶著付賬,我覺得他把我也看得差不多了,沒分量啊。我想好了,明天一定請大徐開車送他去機場,多少也挽回一點面子。他靠在那裡丟過來一根菸。我吸著煙說:“有時候抽一根,覺得煙也是個朋友。”他說:“我就少不了這根菸,寂寞了點根菸,就有了氣氛。”他告訴我明年是大學畢業十年,留在北京的同學準備聚會,問我去不去。我說:“我不去我不成了人民公敵?我以後還打算在同學面前做人嗎?”他說:“那你一定去,我通知你。”他又問我最近幹些什麼,我怕他心裡嘲笑我,就把自己的研究計劃和思路說了一下。他似乎有點興趣,跟我討論起來。說到按現代分析方法進行中藥分類,他還問了幾個細節問題。他說:“其實我在機關多少年都沒想過這些事了,天天想的就是誰和誰是怎樣一個關係,你不把關係吃透,隨口講一句話就壞事了,搞得不好就玩完了。將來我們同學中最有成就的肯定是你,我們都是混混。”他隻字不提我現在的處境,這使我感到更加慚愧,自己竟成了一個忌諱的話題。這種慚愧使我意識到,自己其實也還是在用流行的眼光看世事,看自己,不在份上就無法理直氣壯。一個人在精神上再堅挺,也不能創造一套價值來對抗潮流,而只能像浮萍一樣被裹挾著,隨波逐流。我自認為傲視世俗,人格根柢卻不深,在不覺之中總是用了流行的標準與別人交流。我們說話說到很晚,他當了官也並不像我們廳裡的官,有一套徹底的官僚氣質和思維方式。我把自己的感想對他說了,他說:“誰在本單位,潛意識中都有一種表演的本能。”第二天我請大徐送他去機場,分手時我說:“明年聚會一定通知我。”他說:“其實聚會吧,也就是聚聚會而已,就那回事。”
Loading...
未載入完,嘗試【重新整理】or【關閉小說模式】or【關閉廣告遮蔽】。
嘗試更換【Firefox瀏覽器】or【Chrome谷歌瀏覽器】開啟多多收藏!
移動流量偶爾打不開,可以切換電信、聯通、Wifi。
收藏網址:www.peakbooks.cc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