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一百二十八年,你和他站在這裡:我腳踏的這塊土地。地上還是一層紅色的炮仗碎屑。代替一攤攤痰漬的是一斑一斑的膠姆糖的汙漬。白人警察在這裡罰中國人吐痰的款有七八十年了,所以你看,地面上蒸發不去的膠姆糖斑點便是罰出來的進展。
你和克里斯這樣站著,左面的醃滷店已換了不下幾十家不同的鋪面;右邊一溜街變換得更徹底,大火和地震讓作史的人也從來說不準一百二十八年中的每個更替。然而你和克里斯對視而站立的這一刻,成了不被記載的永恆。如此的對視引起的戰慄從未平息;我記不清有多少個瞬間,我和丈夫深陷的灰眼睛相遇,我們戰慄了,對於彼此差異的迷戀,以及對於彼此企圖懂得的渴望使我倆間無論多親密無間的相處不作數了,戰慄中我們陷在陌生和新鮮中,陷在一種感覺的僵局中。
你看,你和克里斯現在就陷在同一個僵局裡。
呼的一下,知覺來了。你知覺著自己這雙奇形怪狀的腳、那高束住你脖頸的衣領、那冰冷的仿玉手鐲。你知覺著你粉紅色衫子上每一朵繡花的呼吸和心跳。你的知覺使你感到克里斯這十四歲的男孩想要的是比你身體更多的東西。
你不知道克里斯的底細,不知道他一早從父親莊園騎馬進城的真正目的。他隨著清一色的白人擁向市政府,在那裡請願,要把中國苦力、中國鴉片鬼、中國婊子趕盡殺絕。那麼多白色的多毛的溢位腋臭的手臂搖晃著。八萬人。原本想看看熱鬧的克里斯被感染了,從地上拾起油印的請願書,撣掉泥汙,遞給一時摸不清頭腦的旁觀者們。就在他這樣與你面面相覷的時候,他衣袋就揣有一張“請願書”。那上面列了中國人的十幾條罪狀:“男人梳辮子,女人裹小腳,主食大米和蔬菜,居住擁擠,生肺病……”請願書暗示如此一個藏汙納垢的低劣人種該被滅絕。在“滅絕”二字進入他意識時,他想到了你。他絕不要滅絕你;他但願你生存環境中的一切都滅絕,只留下你。他完全不懂,正是他們要去滅絕的那一切形成了你的情調,你的鴉片般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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