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陸焉識向勞改農場禮堂最後迫近的同一時刻,我的祖母馮婉喻正在學校辦公室裡,讀著一封求愛信。她這年五十七歲,容貌只有四十多歲,抽菸熬夜,似乎讓她在四十五歲之前迅速蒼老,老到了四十五,歲月就放過了她。那時代流行借革命浪漫說個人浪漫,情書看上去全是花哨廢話,因此馮婉喻讀到一半才明白這是一封情書。她頓時想,又來一個。到了五十七歲這年,婉喻成了個情書的老讀者,學校有那麼幾個老光棍,過一陣總有一個不甘心的,偷偷投一封情書給她,試試運氣。婉喻放下信紙,努力回想情書作者的眉眼身影:是那個比她年輕十歲的體育老師。
我的祖母馮婉喻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有照片為證。1954年冬天陸焉識進了上海提籃橋監獄後跟馮婉喻提出離婚,婉喻不肯;陸焉識求她,為孩子們洗刷出個清白的母親,她也還是搖頭。我祖父陸焉識從來沒把婉喻看成美人;婉喻的美是要去發現的,陸焉是從來沒有去發現。這種被長輩推到你面前,作為妻子要你接受的女人都會被你看得不美。首先她已經被你作幫兇看了;幫著長輩一塊來斷你一生唯一的擇偶機會,滅掉你無數的相愛可能。就這點,足以造成先決的惡感。因此在我祖父陸焉識的概念中,這樣一個幫他繼母來犧牲他的女人,就是先決的醜陋。起碼在他們婚姻的前期,早在陸焉識變成那個結巴老幾之前,他從來沒覺得婉喻是個美人。其實他從來沒把她看清楚過。她也從來沒好好給他看過。馮婉喻總是穿得層層疊疊上床,層層疊疊地和焉識一次次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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