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卡終究還是沒有找到。她說她去拾蘑菇,問他想不想一同走走。小回子猶豫著,她下巴一偏:走嘛,二天你就見不到我了喲。她借這玩笑口氣,道出了那個最慘烈的真實。人一生有許多生離死別的,只是適時沒多少人意識到此一別便是永遠。而這個正值風華的女子卻知道現在與她相交錯的人或事,都是永遠的錯過,一別便是永遠。小回子替她五臟絞痛。他聽她講著她小時候的心願,種種可憐的嚮往:要買一輛鳳凰牌的女式腳踏車,騎著去縣城中學,一路上被學生們叫著“潘老師早!”她要把車座拔得高高的,車把放得低低的,那樣騎車的姿勢特別出風頭。全縣城有兩三個那樣騎車的女孩,都是人人叫得出姓名的名流。小回子仍是聽不完整她的講述,他試圖以她的心境她的知覺來體味此時此刻:她看著松林外隱隱綽綽的磚房,這是她短短一生最後一個歇腳點,這是個讓她寧靜,讓她萌生巨大的遺憾,萌生巨大的希望的一個地方。因為她明白了二十多個男人可以遠遠地愛她、他們撫摸她而不觸碰她,就像在她來到前,他們撫摸那張女明星的相片而實質上與她千山萬水的相隔。他們可以永遠地和她這樣相處下去,在含有她呼吸的空氣中……小回子在她不斷向坡下的兵站注目時,感到他正以她的眼睛在看、在感受它。他覺得她一定明白自己在這十一天裡是如何被狂熱而沉默地關愛過。她總是在嘰嘰咕咕地講著笑著。她說:金站長上回把我罵了一頓,我跟他說我們村的娃兒都不上學了,晚上幫大人上山砍樹,打傢俱去賣錢。她笑著說:你們站長好正兒八經喲!小回子說:他借給我好多書看。說完他想自己這一句是多麼的文不對題。她說:我要再活一回的話,就曉得要讀書了。讀書,考大學,然後到哪個單位去工作。她側轉臉看小回子一眼,似乎巴望這開壞的一個頭不如馬上就結束在此,以使另一次頭可以重開。小回子想,自己猜得多麼準,她是心裡戀著金鑑的。可惜她不能稱金鑑的心、按金鑑的理想去重開個頭了。想到此,小回子險些掉出淚來。她一邊清脆地談著笑著,一邊蹲下或佝下身體,採下茸乎乎肥嘟嘟的一顆顆淺棕色松菇。她做出這樣無憂慮的樣兒是為了他好。不,是為她自己好。她總要有這接近完美的一段生活,這接近完美的十一天她一分鐘也不願去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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