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鶴常常給小環寫信。她總是講到她的夢。她夢見自己又在這個家裡。她夢見樓下的那條馬路,那大下坡。她說她常去東京的中國街買菜,那裡的菜便宜,那裡的人都把她當中國人。她說大孩張鐵去了日本之後,她會把自己現在的小屋讓給他住,她去和丫頭一家擠一擠,等存了錢再說。她說她回日本已經晚了,日本沒有了她的位置。她只但願孩子們能學會日語,在日本找到位置。多鶴的信充滿“但願”——不少戰後遺孤或遺留的女子向政府請願,要求得到和日本公民平等的權利,就職或者享受社會福利。他們還向社會呼籲,不要歧視被祖國拋棄在異國的遺孤和遺留女子,把他們當成低能者,因為他們的低能是戰爭造成的。多鶴但願這些請願成功,丫頭兩口子就能找到像樣的工作。多鶴說自己就湊合掙一份清潔工的薪水,但願能攢下點錢。
讀多鶴的信是一件吃力的事,但它慢慢成了小環生活中一件重要的事,尤其在大孩張鐵也去了日本之後。丫頭的信很少,張鐵從不寫信,所以這姐弟倆的生活情形小環只能從多鶴的信中讀到。
多鶴的信越來越長,多數是談她又找到了原先代浪村的誰誰誰,或者談請願進行得如何。一點進展也沒有。所以從中國歸國的人成了日本最窮、最受歧視的人。多鶴還說到一個從中國回國的代浪村鄉親,他的孩子在學校裡天天捱揍,因為同學們叫他中國佬。就像這孩子歸國前中國同學叫他日本鬼子一樣。小環意識到多鶴也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常常忘記一些事她上封信已經寫過。多鶴要小環把每天的生活都記下,告訴她,包括她和人怎樣吵架。她說大概走遍全日本也找不到一個像小環這樣會吵架、又吵架吵得這麼好的人。她覺得日本人有憤怒有焦慮,卻沒人把它好好吵出來,所以他們不快樂。像小環這樣會吵得人家哈哈笑的人,一定不會動不動想去殺別人或者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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