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說話。這時車子進入一片林子,似乎是苗圃。由於樹苗沒被及時移走,死的比活的多。有一些長得很高大,快成年了。
“這兩年沒人買樹苗栽。看看,都毀了。”他停了車,開啟車門,先下去,多鶴跟著他也下了車。
他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個軍用水壺,背上,順著樹苗中間的路往前走。多鶴跟上他,想和他走成一併排,路很窄,她不時給擠到路基下的苗圃裡。
“你說這些樹苗,它有的就死了,有的活下來,還長成了樹,為啥呢?大概就是適者生存,生存下來的都是強的,能把泥裡那點養分給搶過來的。”小彭說。
多鶴用嘴唇默誦她吃不準的一些詞。小彭越來越深奧,從進化論又講到唯物論,又講到自己如何是個唯物主義分子。多鶴聽得更吃力,理解力越發落在後面。他突然發現她暗暗使勁的嘴唇。她一直有這習慣,第一次發現它的時候,他二十歲,他被它迷住了。他突然在這苗圃深處明白,他從來都沒有喜愛過她,而是為她著迷。著迷更可怕。
這天廠裡的籃球場有一場比賽,是鋼廠隊對紅衛兵隊,他偶爾從那裡經過,停下來,想看一會兒,剛剛和幾個警衛員走上看臺,下半場開始了,兩方隊員上場,紅衛兵隊的中鋒大孩一看見他,腳不知怎麼踏空一步,摔了一跤。把小腿、大腿的外側都擦掉一層皮,一下子半條腿都紅了。小彭球也不看了,走進球員休息室,見一個隊員正在給大孩包紮,包紮得粗枝大葉。小彭走上去,換下那個隊員,拆開繃帶,重新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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