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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冬天反常。雪是黑的;天低得很,雲一線線繞著脖子,風也硬,青一塊紫一塊地吹,如後孃摑在臉上

的耳光;還有樹芽,要發時又縮將回去,躲在皮裡成了一薄冰殼。李貴大早起床,站門口栽下一陣,抓一把雲

絲在嘴前搓著,聽到了村口冰凌白亮的喚。

“不好了——他死啦——”

“不好了——他死啦——”

是女人的聲音。李貴循聲望去,見是村長的女人大驚小怪,便緩緩著走去。

問:“誰死了?”

答:“他。”

又問:“誰?”

又答:“村長。”

再問:“真死了?”

再答:“都硬啦。”

李貴說不會吧,有這麼快?就跟著村長媳婦往村長家裡走。路上說,天真他奶奶的冷。村長媳婦說冷死了

哩,他嘴裡的唾沫都成了冰,水缸也裂了一條縫。村長家住樑上,新搬的家,為的是靠著樑上的公路。蓋房時候.李貴用毛驢車給村長運了半月磚,村長說要給李貴家孩娃劃一塊宅基地。可現在村長竟死了。李貴在村長家院落站了片刻。忽然發現村長家因為村長死了,兩層樓房低了許多,紅磚牆上蒙著一層霜白,鴿子屎點點滴滴白。

李貴說:“這屋子住著冷吧?”

村長媳婦說:“不冷。他睡在東屋。”

東屋倒是一個好的去處,牆壁冷白,屋中央有一爐過夜炭火,空氣紅豔豔的。牆角上,繞著一盤眠冬的青

蛇。村長睡在床上,李貴掀開被子,看見村長的臉微青微紫,瘦削,像切了一晌青菜的刀。那臉曾經榮光,紅彤彤的,彷彿一盤日頭,氣色如朝陽。他把手放在村長的鼻前試了一會兒,又把手拿回放在火上烤著,反覆地搓著。暖了,又從桌上取村長一支菸細抽,有滋有味,去看那煙的牌子,見是外國的字,說,怪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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