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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與暮色 第三章 從囚室到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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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的腳傷完全好了,他可以像往常一樣在屋子裡踱步。這個草菴對他來說已經是奢華之所了。他躺在乾乾淨淨的小床上,不由得恍惚迷離。這真是一個奇怪的所在。它在農場的一個角落,它是一間特殊的囚室?這個小屋很像他在那個校園裡過獨身生活的小屋。他仰躺那兒,看著屋頂,發現兩者之間的面積差不多,屋內陳設也差不多。自己那些年有一段時間非常喜歡乾淨,噢,那是為了迎接自己的女弟子。他把那些髒被單和髒衣服都藏在了一個紙箱裡。那兒有著濃濃的單身漢的氣味。他不抽菸,不喝酒,惟一的嗜好是喝一點茶。單身漢的氣味何等怪異,他對這個概念還沒有掌握。這種氣味只有後來的淳于雲嘉才算給他從根上去除了。

那也是一間“囚室”,裡面有書籍,有各種各樣的卡片盒。他可以走出“囚室”,在校園裡躊躇,甚至到野外,到山嶺下,到果園裡。春天,他看著剛剛甦醒過來的小蜥蜴怎樣在土塊上奔波,拄著柺杖一看就是十幾分鍾。甦醒的春天裡特有的氣息總是讓他興奮。他在春天裡走來走去,樂不知返。但他總還要回到那個“囚室”。他發覺即便離開那兒很遠,他的思緒也還是要轉回去。那些資料和卡片一天到晚在他的腦子裡打旋。他的思緒被囚禁了。後來他發現,他不停地填格子、讀書,目的就是為了把這間“囚室”開大一些。它擴充套件到多大範圍,他也就獲得了多大的自由。那實際上也是一場可怕的、以生命作抵押的遊戲,儘管玩得興味盎然。他知道:他只是從一個“囚室”移到另一個“囚室”裡去,徹底的自由是不可能的。奇怪的是有人就自願投到這一間間“囚室”裡來:這些人還多麼年輕,臉上閃著光澤,眸子清如春水。像一切處於囚禁中的人物一樣,他也曾經懷疑過被囚禁的價值——或者說一生為之痴迷的這個事業本身的價值。他發覺自己沒法擺脫的,是自己業已認可了的那種價值體系。“關鍵在於你自己的認可。”當然這需要有一個條件。很好,他獲得了一切條件。正因為如此,他才能身處樊籠而又樂此不疲。自己簡直就像一隻勤奮的鼴鼠,在黑暗裡穿行和發掘。“這是他媽的什麼苦役啊!這是誰交給我的啊!……”有時候他真想舉起柺杖把那些立在書架上的典籍統統敲下來,讓它們翻滾著跌在自己腳背上。也許腳背被砸痛了的那一刻他才會清醒一點點。他的柺杖揮舞著,可是終於沒有迎著它們揚起來。那只是一陣愉快的揮舞,類似於體育活動。很好,他的柺杖掄成了花——他很早就學會了這種奇妙的、有趣的體育活動。他掄了幾下,又轉過後背把柺杖倒入另一隻手裡。最後,這柺杖又愉快地在地板上搗來搗去。他從四十多歲時就想玩一支手杖,這當然是很不好的傾向。結果後來,又是這支手杖招來了那麼多禍患。有人給他畫了一幅漫畫,那漫畫晦澀而又*——那支柺杖——嚴格來講是從他的兩腿之間長出來的,打了一個彎曲,一直頂到了地板上;他用兩手按在上面,像是一個行路艱難的老公。那種諷刺和挖苦意味是非常明顯的,那好像在嘲笑他:既然從很早起就用一根柺杖支起了可憐巴巴又瘦又小的身軀,哪裡還會有力量去征服一個年輕美麗、才華橫溢的女弟子呢?顯然那是一根誘惑的柺杖,可恥!可憐!多麼骯髒,道貌岸然,銀髮燦亮,想不到一肚子男盜女娼……他差不多能夠同意那個漫畫作者的看法。他認為在某些問題上,那個人才更像一針見血的智者。不過,這個邪惡的天才畫家只是給他的“囚室”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天窗而已,還遠不足以把它給搗毀。他私下裡、他的心底,正在盼望一次更猛烈的攻擊,可惜沒有。那些人對他不可告人的某些隱秘一無所知,這些隱秘才是他一生的痛,這些痛,他也許終生都沒有勇氣對另一個人提起,包括最親近的人……毫無疑問,美麗的女弟子正與他處於同一個價值體系,他們都忙於尋找同一些東西。如果沒有這種趨同性,那麼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可見他的那支柺杖實際上意味著什麼、象徵著什麼。他記起了一個叫尼采的神經兮兮的哲學家說了一句很尖刻的話,他說“哲學家只是一些價值立法者”——他奇怪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參與立法,卻不失時機地抓住了立法者們的柺杖。他第一次拾起柺杖的年紀還不到五十歲,也就是說,四十歲之後他開始“不惑”,接近五十歲的時候才知道了“立法”的重要。他更知道了“柺杖”有多麼重要。沒有“柺杖”他簡直不能走路,要走路也只能步履蹣跚。在這兒,自己是作為某一類人而存在的。就是說,這一類人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價值觀。一句話,有自己的“柺杖”。可是那些沒有“柺杖”的傢伙又真的那麼聰慧,是利利落落、無牽無掛的“智者”嗎?他不斷地在心底質詢,頻頻搖頭。因為他還不至於那麼天真。沒有柺杖就不像個教授,沒有白髮就不像個老人,沒有著作就不像個學者,沒有女人就不像個男人。在批鬥會上,他耐住性子,不止一次聽到那些黃口小兒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說得一錢不值,他們把他,還有前人、周圍的一切、高聳入雲的豐碑,全部嘩啦啦推倒了,再踏上一隻腳。他們說要把它們折騰得比狗屎還臭。他們說他的那一套甚至不如一個憨厚的老農“小腳拇指甲裡的一點點灰塵”;不如鄉間老太太懷抱裡的那隻“大狸花貓的一根鬍子”;不如“驢鞭狗寶”;不如那些辛勞一生的“僱農在一天清晨裡放的一個屁”。說到“驢鞭”,那些來自農村的小將們笑嘻嘻地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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