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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他人挺好的。”梅子又一遍催促。我沒有吭聲。
她不知道我看上去好像還在猶豫,其實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我真的要去找那個黃科長了。我在想其他一些事情。
“你見了他就知道了,人挺隨和。”
梅子飛快地收拾東西,要上班去了。我倒想讓她快些離開,因為每當屋子裡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感覺真好。
“你知道,事到如今已經沒什麼好琢磨的了,開啟始的那一天你就該想到這些。好了,收拾一下,還是去吧——啊?”
梅子轉過身去。一個越來越嚴肅的人、可愛的人。她的濃髮油滋滋的,黑黑閃亮,總是引得你不由自主去伸手撫摸。我剛剛四十多歲,可是顯然已經走入了令人沮喪的時刻。不過我在這天早晨又發現,人在這個年齡段的某些時候,心底仍然會時不時地泛起一種強烈的慾念,比如思慕和愛戀之類。
說到多年前的離開,我覺得自己多多少少對她構成了傷害。那時候的我比現在衝動,像著了魔一般。當時這座城市的辭職風颳得很猛,我給吹得搖來晃去,最後終於給連根拔了。無論家裡人還是朋友,誰的勸告也聽不進,我的心一橫就離開了。當時她和孩子不能與我同行,我只好一個人走了。為什麼要離開這座城市?略去各種各樣的繁瑣不談,簡單點說就是要到東部平原去,回到我的出生地,從而遠離城市的喧囂。事情的開頭總是很好,我和當地人一起搞種植,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一片土地,看上去很像那麼回事。真的,它直到今天讓人想起來心裡還滾燙燙的。那本來是一個關於尋找和歸去的好故事,一個動人的故事。它壓根兒就不該失敗。可是今天看來,當年那些所謂的周密籌劃當中仍然有不少疏漏,也就是說,我們這些人還嫌稚嫩了一點。結果也就失敗了。我不得不重新返城:讓一切從頭開始。我成了一個最不走運的人、落魄者和失敗者。當我一個人頂著亂蓬蓬的一頭髒髮走上這座生活了幾十年、如今突然變得有點陌生的城市街巷時,萬般感觸就會一齊湧上心頭。我得忍住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目光齊刷刷地打量過來。我有時倒這樣想:可憐巴巴的一個男人,老婆不把你甩了也就算幸運了。我搖搖晃晃走在街頭,心底一遍遍重複:你乾脆把我甩了吧,我可不願欠誰什麼。因為我知道,人活到了這樣的年紀,欠下的東西越多越糟。人這一輩子最好還是誰也不欠的為好。然而這只是一種心願而已,我知道自己欠那片平原,欠新結識的朋友和一些心愛的人——比如梅子和孩子他們;細想起來,我似乎還欠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從心裡厭惡的、亂哄哄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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