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抱朴覺得小累累好象幾年前就是這麼高、這個樣子。他扳著手指算了一下,怎麼也算不出孩子的準確年齡。小累累腦殼很圓,四周的頭髮都剃光了,只有頭蓋上的頭髮很厚。面色灰紫,面板好象永遠泛著溼氣。那兩個眼角有些奇怪地向上吊著,這很像他的父親李兆路。眉毛細細彎彎有點像女孩子,又與母親小葵一模一樣。抱朴很難單獨遇到他,不知怎麼很想抱一抱他。夜裡做夢,常常就夢見自己摟著這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親吻著他。抱朴夢中對孩子說:“你該叫我爸爸......”有一次他在河汊邊上走著,迎面見小累累手提一條泥鰍。泥鰍頭顱朝下擰動不止。小累累見了他就定定地站住,眼角往上吊著看他。他有些不敢凝視孩子的眼睛,就覺得像兆路在看著他一樣。他在心裡叫苦,心想這副眼神早晚逼他說出那個雷雨之夜的事情。可他還是蹲下來,用手去觸控孩子頭蓋上那片厚厚的頭髮。他端量著孩子,覺得孩子眼底的東西活活就是自己的。這個發現把他嚇得跳了起來。他咕噥了一聲什麼,急急地離開了。走開幾步他又回頭望著,見小累累木木地站在那兒。孩子看著他,突然舉起手裡的泥鰍,大叫了一聲:“爸──”
這一聲喊叫他一輩子也沒法忘記。他夜裡想著小累累,在心裡叫著:“不錯,自己有了孩子了!”這個孩子又熟悉又陌生,可憐巴巴,是個長不大的男孩。一陣強烈的自責開始折磨他了,逼著他立刻就去認領自己的孩子、去告訴孩子的母親。但他走出廂房,身體沐浴在一片月光下時,又罵起自己發昏了──小累累往上吊去的眼角,活活就像李兆路。他扳著手指算兆路最後一次回來的日子,回憶巨雷劈掉老磨屋旁邊那棵臭椿樹的夜晚。這種計算使他激動不安,一顆心跳動不止,倒使他無休止地體驗他們共同度過的那個狂亂而又幸福的夜晚。他記得一切細節。小葵的幸福的呻吟,她的可憐的小小的身體。他們兩人都汗水淋漓,坐在那兒看著窗外的閃電。那一夜可怕地短暫。他記得窗子泛白時,小葵嗓子尖尖地哎喲了一聲。那時候她緊緊地抱著他,他疲倦地躺在那兒,像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小葵搖晃著他,她大概覺得他不行了,嚇得哭出來。他坐起來,實在沒有力量跳出這個破碎了的視窗。外面的雨停了,他走回廂房──他的每一次回憶都從這裡終止。他心裡的結論是:這種巨大的幸福,註定了會有結果。結論使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無數次地問著自己,他能得到那個長不大的孩子嗎?一種深深的歉疚也開始折磨他。他親眼見到小葵一個人磕磕絆絆地拖著孩子走了這麼多年,他沒有去幫她一把。自己的罪積得好大啊。他想著,有時一瞬間又把全部都推翻了,重新認定小累累不是自己的孩子。每逢這個時候,他立刻就覺得一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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