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身體就是經得起折騰,前一天還病到起不了身,第二天就活蹦亂跳的。上午去學校上了課,又被學妹拉著去參加了社團活動,下午聯絡了學生家長去熟悉環境。
公交車開著暖氣,溫暖得讓人昏昏欲睡,前一天的薄雪已經完全融化成了水,風一刀一刀地將水雕刻成冰,馬路像一面鏡子,所有的物體都小心翼翼地移動。容青可被暖氣吹得全身發酸,比約好的時間晚了五分鐘到達。
這是市內很高檔的小區,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所以對家教才挑三揀四的,惹人討厭。按照簡訊上發來的地址找到學生的家。她按了門鈴,一個女人開了門。
有錢人家的太太保養得太好了,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十六歲男生的母親。容青可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不過想象中的母親應該會淳樸一些吧。畢竟課本里的母親都會拿著縫衣針在燈光下補衣服,臉上都是歲月雕刻的溝壑不是嗎?
她點頭微笑:“阿姨你好,我是容青可。”
蘇媽媽也笑,把她拉進來:“快進來吧,外面多冷啊,先喝點熱水吃點東西。”
“嗯,謝謝阿姨。”
“別跟阿姨客氣,你和我兒子差不多大,即使以後不做小念的老師也要常走動啊。”
容青可只是笑笑,心裡想著這阿姨真有意思,還那麼“深謀遠慮”,看來那小鬼已經惡劣到一個登峰造極的程度了。她便真的不客氣了,吃了水果喝了茶,傳說中的魔星才慢吞吞地、一臉不情願地下樓。
從樓上走下來的少年有一雙銳利的、狹長的眼睛。
容青可忍不住想起狐狸這種動物。
他叫蘇念,資料上寫得很清楚。也許是因為他的表現太強勢,反而讓容青可莫名地安心許多,聽著蘇媽媽像介紹物件似的說:“這就是你的家教容老師,你們好好相處,媽媽做點吃的給你們。”
容青可畢竟也摸爬滾打了那麼多年,自從奶奶去世以後,她就開始打工。畢竟她要生活,即使叔叔和嬸嬸承諾會負擔她的學費和生活費,但是寄人籬下的感覺並不好受。有一次撞見他們為了她的事情爭吵,雙方都尷尬,卻也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可以理解叔叔嬸嬸的立場,畢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即使收入不錯,每一分錢還是為兒子攢著的。多了一個人在家裡,要吃飯要花錢,總是不小的負擔。所以她沒有資格怨恨什麼。
只有這種從小泡在蜜罐裡的孩子,才有任性的資格。
蘇唸的房間有個很大的陽臺,房間裡鋪著大片的白色土耳其毛毯,書桌很乾淨,看來他並不是個愛學習的好寶寶。
“我帶了一份試卷,先看一下你的程度,然後再根據你的程度制訂學習方案。”容青可懶得跟他廢話,她來就是教學的,可不是看他臉色的僕人。
“我都會,不用你教!”蘇念也不客氣。
“行,你把這份試卷做滿分,我馬上走人。”
蘇唸的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神色,他跟他媽媽長得很像,連下巴都尖得那麼委婉。不過他媽媽可比他善良多了。他拿過試卷迅速地瀏覽了一遍,然後不慌不忙地往下做。容青可拿了本書隨意地往搖椅上一躺,屋裡的暖氣很足,又有抽乾機,讓容青可覺得自己像是被棉花包圍著,舒服到整個人又迷糊起來。
“喂喂……”
“嗯。”容青可覺得自己不過是迷糊了幾分鐘,但眼前的人卻不悅地踢著自己的腳,手裡還拎著試卷。
她不高興地看著他:“你做完了?”
“要睡回你家睡去!”蘇念更不高興,沒見過這麼隨便的家教老師,一點職業危機意識都沒有,這裡又不是澡堂,怎麼滿臉都是老人家泡澡才有的表情。
容青可昏昏沉沉地拿過試卷掃了一眼,蘇唸的字寫得漂亮又整齊,卷面很乾淨,解題的方式也很簡潔直接。她差不多要大笑了,怪不得這種學生沒人敢接。
“啊!這裡錯了。”
“哪裡?”蘇念緊張起來,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又露出嘲笑的表情,“沒錯,是‘13’,容老師,你確定你的成績不是抄出來的?”
“‘13’當然是對的,可是你寫的是‘B’呀。”容青可顯然是沒事找事。
“我寫的是‘13’。”
容青可笑了,那表情在蘇唸的眼裡真是奸詐到可恨,她用那副吃過飯剔牙的口氣說:“別忘了,小鬼,我是老師。老師批改試卷的時候,看不清楚的,都算是錯的。我不會猜答案,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你根本就是故意刁難我。”
“是啊,你不是也故意刁難我了?你可以跟你媽說讓我走人。成績好還頻繁地請家教再羞辱走,這是富家公子的新遊戲嗎?”
“我……”蘇念畢竟只有十六歲,面對容青可這種成年人的犀利,有時候還難以應付,立刻憋紅了臉,“我不是玩遊戲,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你可別跟我說,我是做家教的,又不是當知心姐姐。”容青可覺得頭更昏沉了,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被這小鬼耍了一通,她有點氣不打從一處來。她從書包裡掏出感冒藥,趁著有熱水的時候吃下去,然後收拾書包準備走人。
“你病了?”
“是啊,前一天差點見閻王,今天又被你這小鬼耍,真倒黴!”容青可啐了一口,毫不客氣地回頭警告他,“以後別出現在姐姐面前,姐姐很記仇的,說不定一生氣就撕了你。”
蘇念有點慌張,倒不是被嚇到了,而是出於一種愧疚。容青可的面上有一抹不自然的紅,看起來在發燒。對她做了那麼惡劣的事情,看她有氣無力地出門,他不自覺地跟著。
蘇媽媽在樓下看電視,見她下來便說:“容老師,你先坐著,我去給你盛碗烏雞湯喝。”
“不用了阿姨,我得走了,還有事。”容青可似笑非笑地說,“蘇念很聰明,你不用為他擔心。”
“那以後你就多費心吧。”蘇媽媽說。
容青可沒回答,也不想再多糾纏,點點頭推託了她的挽留。走進電梯的時候,她這才覺得整個人像被拆掉重組了一般,難受得要命。從電梯裡走出來的時候,她差點跟一個人撞個滿懷。
“對不起。”來人先道歉,接著又“咦”了一聲,便站著不動了。她擺了擺手,繞過他,電梯門又關上了,她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電梯去的層數,是她剛才走出來的頂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