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他真的引爆炸彈,我能聽到外面在疏散病患的聲音。
所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掛在牆上的電話一直都沒再響過。十幾分鍾後我聽見警笛聲,男人更緊張了,手已經掏出了打火機緊緊握著,焦躁地掀開簾子往外看,而後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叫了警察我就怕了?竟然敢叫警察……反正我老婆兒子都沒了,老子也沒打算能活著出去……”男人暴怒地看著我,“打電話!繼續給院長打電話,叫宋清來!他要是不來,你就死!死!”
我還沒來得及拿起電話,電話就響了,男人一把推開我接起電話,“……宋清來了沒?……你不是院長,你是誰?……什麼?……你是這女人的愛人?……好啊,沒事,我不動她!真的!你跟那個院長說,沒用,你把宋清帶來,你愛人就安全了啊……還有四十分鐘,你們看著辦!”
我大叫:“葉榛!”
男人把電話掛了,在口袋裡摸出煙拿出打火機點著了。菸頭一直在腰間晃,我真怕他不小心引爆炸彈。我真的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不能讓媽媽在五年之內失去倆最親的人,也不能讓小梨沒有媽媽,我也還沒有跟葉榛結婚。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比如跟葉榛好好道歉,比如好好地給他幸福。
或許因為知道葉榛在這裡,所以我在驚恐之中慢慢鎮定下來。
談判專家來了,在外面用平穩溫和的聲音勸男人開門。
男人依舊是那一句話:“叫宋清來,時間到了,我就跟這女醫生同歸於盡。”
在手術室裡養成的習慣就是對時間特別敏感,我看了下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小時四十六分鐘。而且做小吃生意的人,對時間也是敏感的。我知道宋清不會來的,無論是醫院還是警局都不會給他報復的機會。這個男人已經瘋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最後的時間到來,他絕對會引爆炸彈。
談判專家來了又走了,對於一個除了命什麼都不要的亡命之徒來說,他們無能為力。
“你既然怕成這樣,為什麼當我的人質?是不是我老婆的手術你也參與了?!”
“沒有,你妻子手術那天我沒在醫院裡,我媽媽去世了。”
他暴怒,“你騙我,怎麼就那麼巧?!”
“我沒騙你,我今天要是死在這裡,我兒子就沒媽了,我也沒法結婚了。”
“剛才那個不是你愛人?”
“結了又離了,現在又想結了。”
男人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我發現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能讓他平復緊張,他沉默著,慢慢安靜下來。
“我原來也有愛人,現在沒了,連孩子都沒了,是個兒子,那是我兒子!”
“你要是簽字了,你現在什麼都有了。”我不想激怒他,我只是有點看不起他,“宋大夫連院長都請來了,給你們免除手術費,你應該感激他,你要恨就應該恨你自己。”
“你說什麼?!”他青筋直冒,從桌上拿起手術刀,“你們醫院醫死了人,到了現在你還推卸責任?!”
我捂住頭,怕他衝上來打我。而男人也就是狠狠踢了下桌子,盛著水養玫瑰花的輸液瓶掉下來摔得粉碎,聲音很尖銳。我嚇壞了尖叫一聲,背死死抵著門。男人煩躁地走到窗邊掀起一點簾子往下看。而後,我聽見球型門鎖傳來很細微的金屬碰撞聲,因為離得近,所以我聽見了,而那個人沒聽見。很輕微的,我試著在門上敲了三下。
這是我跟葉榛打麻將的時候的小動作,敲三下是催牌的意思。
金屬聲頓了大約有兩秒鐘,電光石火間,我確定葉榛一定在外面,接下來我聽見輕微的兩聲敲擊門板的聲音。兩聲……葉榛的意思是——不要碰牌,我要吃,讓路。
是讓路!
腦子還沒回過神,身體已經迅速做出了反應躲到了門口,而在我剛躲開的瞬間,門被踹開了。趴在窗邊的男人毫無防備,就被葉榛衝進來一腳踢掉了手中的煙和打火機,接著狠狠的一個手刀劈下來,男人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趴在地上不動了。
他拉開窗簾朝窗外打手勢,屋外衝進來訓練有素的武警隊員。
葉榛面色陰沉,抓住看傻的我,“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脖子上只有幾條刮蹭的血痕,我搖搖頭用力抱住他。
“媽的!在身上綁了一堆二踢腳裝炸彈,這孫子!”
“什麼二踢腳?”
“北方過年放的那種炮,兩響的,地上一響,天上一響……就這還來炸醫院?媽的,這孫子哎!”那人呸了一口,“狙擊手收工了吧,叫消防隊的人也走吧,沒事兒。等這孫子醒了,把他帶郊區去綁樹上,咱幫他點了,叫他自己看看什麼叫天女散花!”
我聽著聽著忍不住笑出來。
他們都扭過頭來看我,也跟著笑,這些大約就是葉榛的新隊友。
“嫂子沒事吧?”
我連忙說:“沒事沒事,挺好的。”想起他們剛才都在外面,又解釋道,“這人也沒打我,是我自己嚇著的。”葉榛剛才在我身上捏把了半天沒找到傷口,而後死命摟著我大喘氣,無論我說什麼,他都不肯放開,也不動。那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把那個暴徒拖出門去,又體貼地關上門。
葉榛抱了很久,久到我都累得不行了,他才放開,我一摸肩膀已經溼透了。
他哭得很慘,我又嚇壞了。
“果果,我們去領結婚證吧。”
“好好。”
“不,今天就去領。”
“……今天人家民政局已經下班了吧?”
“那明天一早就去。”
“沒問題。”
“不吵架了?”
我使勁搖頭,“不吵了。”
很久以後我才有些迷迷糊糊地回過神來,是不是葉榛同學坐地起價用眼淚把我騙進了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