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任務緊迫,志願者們只來得及給家人打了個電話,就上了車奔向災區,這次去之前是簽了生死狀的,完全自願,死了醫院不負任何責任,所以我們吸能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進入了山區後,起初還能看見路邊三三兩兩的住戶,車緩緩地行走了大約半個多小姐,眼前只有明晃晃的雪白,路越來越窄,路面的雪光幾乎讓經驗老到的司機都寸步難行。到了差不多被封死的山口,頭兒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棄車讓司機原地等待,女醫生護士們揹著急救箱和應急食品,男醫生們則揹著稍沉重的儀器和藥品,踏著雪往災區走。
或許是因為救災本來就是個嚴肅的事情,所以除了山口嗚嗚鬼叫的風聲,沒有人吭氣。本來就靜得有些瘮人,突然有個女聲尖銳地叫起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就見鬼似的往後爬,“……啊,死人,有個死人!”
頓時,周圍一片死寂。
上大學時解剖室裡還有醫院的太平間裡死人一堆一堆的,我就是嘴賤,心裡想的嘴上就吧唧出來了,“……我還以為有鬼呢,多大的事。”
“撲哧……”有人笑了,又馬上閉上嘴做出莊嚴建築物狀。
我嚇得不敢喘氣,女醫生護士們的眼光如凌厲的寒風。有人走過去把雪扒開,噓了口氣,是於雅緻的聲音,“不是人,是頭牛,山裡的許多牛都是放養的,估計雪大沒能回去,就凍死在外面了,既然這裡有牲口,應該離住戶不遠了。”我並沒有太關注報名的人有誰,剛才在車裡被暖氣吹著迷迷糊糊地睡。對啊,這種衝鋒陷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差事他從來都是第一個冒頭,真是祖國的棟樑、人類的希望。
因為剛才失控的一嘴,索性沒人理我了,我這個冷血動物一個人走在後面。隊長老馮覺得死氣沉沉也不對勁,開始領著大夥唱國歌。
“哎,沉嗎?”萌萌湊過來。
她平時除了上班就是去健身房做有氧操和瑜伽,身體素質比我好,聽說撇一字馬跟玩兒似的。
“還行。”我說,“你別跟我說話,我是打入白衣天使內部的斯文敗類,這會兒天使正煩著我呢。”
萌萌嗤笑一聲,“騎著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還可能是唐僧,長著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許是鳥人呢,你看她們那群女的哪個不是因為志願工作對升職有幫助才來的呢?不像唐果小黑天使表裡如一討人喜歡。”
“萌萌,你真……”
“別誇,我也是為了升職,什麼時候能把靠裙帶關係進來的巫婆護士長頂下去,嘿嘿嘿嘿……”
我接下半句,“不是個東西呀。”
萌萌笑得挺得意,她的生命裡除了減肥就是男人,榮辱觀跟她沒有什麼關係,沒臉沒皮才容易幸福。這一路聽著萌萌喋喋不休地講她的情史,她說了什麼我也沒聽進去,只知道自己的腳在漸漸失去知覺。
突然有人興奮地大喊:“看,帳篷!營地!……”
“……終於找到組織了!”
還有人花痴地囈語,“兵哥哥,兵哥哥……”
在茫茫的一片白雪之上,綠油油的一層叢林迷彩十分養眼,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看見了綠洲。老馮老遠地就伸出雙手COS人家毛主席與朱總司令勝利會師的場面。
一輛軍用越野車遠遠開過來,繞著我們救緩隊跑了一圈,開車的是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傅隊長,把雙指放在眉邊帥氣地打了個招呼。而後葉榛從副駕駛座伸出頭來,那青山綠水的臉也沒有多少驚訝的表情,“果果,重嗎?”
一雙雙媲美三流娛記的眼光刷刷地掃射過來,連於雅緻也看過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不重你來拎拎試試!”
葉榛跳下來把我的包扔在後車座上,又虛偽地問其他人:“其他人呢?”
一群嬌弱的有氣無力的嗲聲:“……重呀。”
“那大家加把勁兒,營地就在前面。”葉榛笑得那叫一個甜蜜動人真情實意。
真虛偽啊。
葉榛上了車,也把我拎到後車座上,不知為什麼臉色有點綠。
我笑嘻嘻的,“你衣服掉色兒?”
傅隊長咳嗽兩聲,把臉轉到一邊兒去。
葉榛壓低聲音,像忍著氣似的,“他怎麼不大片你拎東西?”
上車前他好像用那個小刀子似的眼風狠狠地剜了於雅緻那邊兩下的。不過我內心意淫葉榛已經太多了,經常幻想他為了我吃飛醋,恨不得把我關進小黑屋裡不讓任何男人看見我,愛我愛得死去活來上刀山下火海。所以我只當自己變態到把幻想實體化,於是傻乎乎地看著他。
“啊?”
“他身上揹著兩個大包呢,他能幫那腿粗得大象似的女醫生揹包,就不能幫你背?”葉榛這個形容深得我心,我一直覺得那女醫生面醜心惡,腿像醫院大廳中心的頂樑柱。葉榛的情報收集工作真是做得越來越差,他說,“難道你們吵架了?”
“我們吵架你至於這麼高興嗎?”我擠對他。
葉榛愣了一下,苦笑著別開臉。
我說:“我倆吹了,我沒男人了,你可以更幸災樂禍一點。”
葉榛又愣了一下,“為什麼?”
“喂草!”
傅隊長沒憋住,開始哈哈大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看葉榛吃癟都喜歡在旁邊撿笑話,我說:“笑吧笑吧,再怎麼往上爬,爬到將軍那個層次上去,被人一叫,還不是個副的?”這下換葉榛沒繃住,笑得花枝亂顫,摟住我的腦袋一頓揉,怪聲怪氣地問:“傅隊,您的衣服也掉色兒了?”
老傅惱羞成怒,一個剎車,葉榛眼疾手快地把我按在懷裡,自己撞在椅座上。
“喂,傅強!老子要彈劾你!”
他哼一聲慢悠悠地點了支菸,血淋淋地拔出那當臉一箭。
我被葉榛摟得暈暈乎乎的,臉埋在他胸口上,口水都快淌下來了,這猿臂蜂腰啊,這有力的大長腿啊。葉榛氣急敗壞地罵了一通,才把我從懷裡撈起來,拍拍臉,“哎哎,沒事吧,快喘氣兒,怎麼嚇成這樣?……”
正說著老傅又一個剎車,葉榛又把我按在懷裡,我心裡撲通撲通跳得不行。葉榛乾脆氣得直接拿東西砸人,老傅又狠狠報復了幾回,發現葉榛連軍刀都從靴子裡掏出來了才收手。
我目瞪口呆,這是什麼人民子弟兵啊,簡直是倆披著綠皮有組織有紀律的市井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