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考試上我交了白卷,我無法形容自己看到試題的感覺,像一灘糨糊在流淌。那一瞬間我的心有點絕望了。班主任老師的眼神一直盯住我不放,我像飛不出牢籠的鳥一樣對窗外的景色充滿的嚮往。
每次考試之前我最擔心的就是考得很糟糕,然後可豪會剝奪我的自由,逼我面對那些可恨的題目。不過,這種擔心幾乎每次都會實現,於是每次我都能聽到莫可豪在我耳邊嘟囔著奶粉論:考不上好的學校就會去門口的超市做收銀員啊,一個月500塊的工資連孩子的奶粉錢都不夠。現在沒有了這種擔心,我反而像喪失了什麼動力一樣,連試題都看不清楚。
我把試卷扔在地上,然後狠狠的補兩腳,像個無敵小超人一樣向外衝。專心應付考試的同學們嚇了一跳,從他們的眼神我知道他們認為我瘋了。
“莫驚水,你去幹嗎……”班主任老師的喊聲被拋到腦後。
我衝出了教室,我的腿幾乎不是自己的,一刻也不停的衝出的教室,我從來沒那麼大膽和絕望過。我只知道那個地方有一種令人窒息的空氣,我要逃離那裡再也不回來。
一直睡到很晚,太陽快要落山了,魏淨石的電話把我從夢中吵醒:“莫驚水,聽小冰說你今天做了很驚人的舉動哦,就算不打算回學校也要填飽肚子吧?”
“不想吃。”
“我家裡請了新廚子,做的西餐很不錯。”
“我說了不想吃。”
“可是你家樓下有點冷,而且我也跟廚子說好了,還跟爸講了要帶朋友回家吃飯,你這樣的話我會很沒面子的。”
我趴到窗臺上往下看,魏淨石漂亮的轎車停在很醒目的地方,我立刻就生氣了:“你以後不要這樣來找我,別人會以為我傍大款。”
“你不像是會在乎這種東西的人啊。”
“我以後就在乎,我的名聲已經夠壞了。你等著,我換了衣服就下去。”
我掛了電話,換上白色的裙子,鏡子裡的女孩雙眼浮腫面色蒼白。樓道里的感應燈壞了,我摸著扶手往下走。魏淨石的抽氣聲遠遠的就可以聽到。
“怎麼了?”我笑:“美得驚人吧?”
“你千萬不要深夜這身裝扮出門啊,別人會以為看見貞子。”
我鬱悶的鑽進他的車裡吩咐他快開走。一路上都是霓虹燈的閃爍,現在已經不需要彩虹就可以點綴天空了。這樣的華麗卻讓我感到空虛。會一直這樣倒黴下去嗎?或者就以我的離開為終結。
“想什麼?已經到了,下車吧。”
我嘆了口氣:“我已經不能再倒黴了對吧?”
魏淨石拍拍我的頭:“對啊,這已經是最倒黴了,所以不要擔心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你爸爸同意你高中交女朋友?”
“我爸人很開放的。”
“哦。”
魏淨石忽然停下來,我後在後面鼻子碰到了他的背,他轉過身,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亮晶晶的眨著,白皙的面板泛起了一圈紅暈:“你的意思是,你決定做我女朋友了?”
“啊?”
他垂下眼瞼:“果然你只是說說而已。”
我低下頭握住他的手,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只是一個人付出了那麼多就應該有回報的。否則這個世界就太不公平了:“沒有錯啦,這次是真的。”
“我沒聽錯吧,這次是真的?”
“這次是真的。”
魏淨石愣愣的看了我半天,他猛然驚覺我真的說出了他盼望已久的話,一個眨眼的姿勢我的手被他反握住。
“我怕我會樂極生悲。”
“是啊,一會兒你們家廚子做的菜不好吃你就慘了。”我拉他往樓上走:“走吧,我快餓死了。”
石頭,我真的好抱歉,我也不明白這是不是真的。自從可豪離開以後什麼都不確定了。起碼現在我是真的想安定下來拋棄雜念好好的陪你吃頓飯。
“爸,我回來了。”
保姆把換下來的鞋子拿到一邊說:“魏先生在洗澡,他吩咐說如果你帶朋友回來就先吃飯。”
“哦。”魏淨石撓撓頭髮不好意思的說:“我爸他可臭美了,無論是見我什麼朋友都會先打扮一下。”
“你老爸很可愛。”我衝他坐了個“V”的手勢:“等一下叔叔吧,第一次見面不能太沒禮貌。”
我們在富麗堂皇的的客廳裡坐著,手中的清茶喝了一半,魏淨石坐在對面呆呆的看著我。這種感覺是很奇怪的。樓梯口的歐式大立鍾指標走動的聲音格外的糟雜,除了富麗堂皇這個滿目流竄的詞語來形容我看見的房子,剩下的就是滿心的都是不安。
這種不安魏淨石似乎來得更強烈。他緊張的抿著嘴唇呆呆的看著我彷彿靈魂脫殼。
“哎,真不好意思啊……”樓梯上方傳來男人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見魏爸爸從二樓走下來,他穿了很考究的休閒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魏淨石站起來介紹說:“爸,這是我的校友,她叫莫驚水。”
我站起來禮貌的微笑:“叔叔好。”
魏爸爸的腳步隨著兒子的尾音定住,他那燦爛的笑容彷彿被凍結了一般,手握成拳頭又鬆開。我不安的往石頭什麼靠了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爸……”
“你叫驚水……”
“嗯。”我低下頭躲開魏爸爸奇怪的目光。
“你媽媽是不是叫範雲梅?”
“你怎麼知道我媽媽的名字?”
魏爸爸激動的兩步從樓梯上走下來,他長的很高,作為一箇中年男人,他保養得相當不錯。哦,這並不是重點,他握住我的手,眼角發紅。
“我還知道你的背上有一塊粉紅色的胎記,你的名字和你弟弟的名字合起來是驚水淨石,意思是,海邊的水花受了驚嚇般衝到岸邊洗乾淨了岸上的礁石。你媽媽之所以為你取名驚水弟弟淨石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場景很美。”
“魏叔叔……”我慌張的掙脫了他的手:“我是有個弟弟,他叫莫可豪。”
“驚水,你不姓莫,你是我的女兒,你原本是姓魏的。你六歲的時候我和你媽媽離婚以後,她帶走了你給我留下了淨石。”
魏爸爸的眼淚流下來:“你是我的女兒,孩子,這麼多年了,你和媽媽還好嗎?”
“爸爸?”
面前的這張臉在記憶中重新清晰起來。是的,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帶我和弟弟到海邊玩。爸爸媽媽在海邊烤肉,我和弟弟在海邊追著浪花嬉戲。
驚水,淨石,快過來吃東西……
爸爸,來追我。
爸爸把小驚水頂在頭頂上呼嘯著跑回岸邊。
是的,這張的確是爸爸的臉呢。只是媽媽死的時候,醫生為我做了催眠以後,那些本來小時候朦朧的故事就更模糊了。我以為記憶中的一些在海邊的畫面是和可豪的,其實,我並沒有見過那麼小的可豪,第一次見可豪,他也有七歲了。而記憶中那個很小,總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面笑的小男孩,他是誰呢?
魏淨石依然呆呆的看著我,他很安靜的看著我們在一邊回憶起來這些故事。他很安靜,安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