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無論是械師武師還是玄卡師,實力都分品階,而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襁褓之人,也都從出生便定有高低貴賤。
有人資質平庸卻註定一生縱橫捭闔,有人或許天生奇才卻註定夭折襁褓,這就是這個世界,生而決定的身份比絕大部分優點都要有優勢,怪獸沒有吃了你,人卻吃了你,現實卻吃了你。
人類聯盟建立之初,世界科技還極度落後,幾大掌握軍事力量將軍與財政家族一同聯合剩餘人類,抵抗怪獸入侵。人類戰線在一開始並不順利,當時還沒有進入工業時代,落後的生產力以及戰鬥力量讓世界僅存的人類都近乎滅亡。為了戰略也為了資源分配,人聯軍便開始按照當時所具備的力量與身份,將人分出等級;等級一開始並沒有現在這麼完善,但是高低貴賤已經初步劃分了出來,低等級的人強制被送往前線,成為戰爭的炮灰,成為引誘怪獸以及拖延怪獸的誘餌,為其餘人類贏取生存機會。
從來沒有真正的正義,尤其是在戰爭面前,誰都不敢妄自評說這個決策是否公平是否正義又是否必要,然而卻因為這個制度的存在,人類聯盟成功劃出了生存圈,與怪獸之間保持對峙到了如今;而這等級制度,也徹徹底底生根到了如今。
昔年如何已是昔年之事,而今等級制度只剩下壓迫與剝削。
它就像是一把淨身刀,無情把所有無法選擇自己出生的低等民,無論男女統統變相的閹割。也像一把剪刀,十多年前將寒續的人生剪成了截然不同的兩段,又將他的人生裁剪出了光與暗的兩面,剪出了為生活忙碌的少年寒續,也剪出了暗夜中化作鬼魅的滅世主。
現在,可能又剪斷少年少女某些蠢蠢欲動的情緣。
……
門忽然打開了,出來的不是柳倩文,而是他的父親柳白元。
“年輕人,我們能聊聊麼?”柳白元臉色平緩了很多,對著寒續認真地說道。
……
夕陽的變得更加朦朧,像是沒有熟透的雞蛋。
寒續望著緊緊閉上的有淺繡的鐵門,心裡面的一些顧忌與溫柔也像被上了枷鎖,禁閉在了內心深處。他靠在白牆上,靜靜等待這位中年人的發話。
“可能說了些不太好聽的話,無論你聽到沒聽到,我都給你道個歉。”柳白元說道。
寒續心情莫名,只是覺得門後如此怒不可遏,門前卻又恭敬歉然,讓他覺得有些虛偽。
“不用道歉。”寒續搖頭,“你說得很對。”
柳白元沒想到他會這麼鎮定,這年紀輕輕的少年,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穩重些。
“低等民始終是低等民,就算成功考上大學,拿到五等民身份也說明不了什麼,就算洗得一清二白,贏得腰纏萬貫與地位,也改變不了曾經是低等民的事實,人生始終有汙點。”寒續望著柳白元飽經風霜之後睿智而平靜的雙眼,“更何況能不能擺脫低等民身份都還是未知數。”
他還是聽到了自己說的話……不過事實上這也是柳白元希望看到的,他本也希望寒續能夠聽到那些話,點頭道:“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寒續點頭,微微撐了撐自己靠牆而微曲的腰,道:“所以你想跟我談什麼?”
柳白元摸出一盒煙,遞給寒續一根,寒續拒絕之後便塞到了自己嘴裡,將煙點燃,看著煙霧從嘴裡吐出,他的心思悵然而悠遠,長聲說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
寒續看著他嘴裡香菸的火光,有些失神。
在底層裡摸爬滾打,極小的年紀開始就在生死線上掙扎,站在另外一個視角看這個世界這麼多年,以為自己看問題看得比一般低等民通透,能夠體諒很多人因為環境逼迫而導致的出愚昧想法,但是當這些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卻沒想到原來根本不可能不生氣,更何況去原諒。
他有些不服氣,“所以?”
柳白元因他的語氣的而微微蹙眉,略微抬頭道:“所以我不會允許一個低等民從我身邊奪走他。”
柳白元的目光有如鐵柱般不可撼動,一道如同鐵河般的界限不加掩飾地出現在了他們二人的中間,將近在咫尺的二人劃分到了世界的兩邊。
“她的心思你應該明白,但是並不重要,只需要知道你們沒可能就行了。”
寒續沒說話。
這個年紀,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是水到渠成的,不過在自己心裡,還不確定這道水渠的存在,沉吟了數秒後搖頭道:“我不明白。”
“這樣和你說吧。”柳白元把只抽了兩口的菸頭踩滅,“倩文她可以有個好的未來,而不是跟你一起。你可能是個很優秀的朋友,在危險的時候能夠保護她,之前的暴力恐嚇裡,你的所作所為我也非常感謝,但是,你們之間也只能夠這樣。”
寒續手指微微勾了勾,而後緩緩蜷縮在了手心。
可以有個好的未來,而自己就是阻攔她好的未來的那個人?
這樣的對話與劇情太狗血,寒續不愛看電視,但是他接受不了這樣爛俗的帽子。
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將來如何是另一回事,但是,你憑什麼這樣告訴我?
“憑什麼?”
他很不理解,也很不甘心。
“憑什麼?”柳白元對這個問題感到意外。
寒續認真頷首。
柳白雲正聲道:“因為我是他父親,這一點還不夠麼?”
“那又如何?”
寒續微微笑了笑,笑意頗為諷刺,道:“對,憑什麼?憑什麼你是她的父親?又憑什麼父親說什麼就是什麼?”
憑什麼是他的父親?
這個問題,實在不像是在隱隱爭鋒的父親與女兒追求者的對話,這個問題問得太過於另類。
面對寒續的鋒芒,柳白元冷笑起來,也毫不客氣道:“因為她就是我的女兒,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
寒續望著外邊已經只剩下一半在外的夕陽。
誰是誰女兒,是命,女兒聽父親話,也是命;所有的所有都那麼天經地義,命中註定,就好像夕陽本來就是從西邊落下一樣,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律,就是理所應當。
人總是習慣把很多與生俱來的東西當做理所應當,而這理所應當是如此可怕。
因為這理所應當,所以人類被怪獸壓榨是命,所以人類被人類壓榨也是命,所以在該死的時候低等民去死是命,所以高等民享受低等民的犧牲是命……
覺得一切都是命,那生命二字到頭來剩的也真只有後面一字而已。
這一切或許本來沒有問題,就像人吃菜一樣順理成章,然而當盤中餐具備反抗意圖與實力的時候,又如何會甘願做盤中餐?
這些話有些觸動寒續的內心深處,一些經年舊事忍不住像泉水一樣上冒,讓他的眼神有些模糊,而之後又變得清澈無比,若一瞬之間洞穿這瘡痍之地。
這些不為人知的經年舊事承載的是他的命,改變的也是他的命。
我不願意被這世界吃,被這世界的人吃,我不願被壓榨,不願被欺凌,不願意就這樣去死。你認為是理所應當的,我不認為。
我的人生,怎麼會因為你認為的理所應當,而應當此理?
寒續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覺得不對。”他望著柳白元的雙眼,認認真真,一字一字地說道。
柳白元微微蹙眉。
自己的女兒一直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女孩,不知為何,會纏上這麼厚顏的少年,當真不見棺材不落淚?
雖然同樣是低等民,六等民的身份不足以直接對七等民進行剝削,但是貧民區政府官員這一身份足夠他對付這孱弱的七等孤兒。
“你覺得一切是理所應當的,所以你就是錯的。”寒續搖頭,望著這位在貧民區政府見識了不知道多少風浪的中年,眼中的神色沒有半分的怯弱,“憑什麼你覺得是就是,你不過是恰好有了這麼個女兒,憑什麼她的一切都應該由你來定奪?憑什麼你是她父親這一身份你就覺得能夠作為一切圍繞關於她的‘憑什麼’進行一切作答。”
柳白雲無所事事碾著菸頭的腳頓住,整個人一怔;一時之間竟找不到反駁的話。
腦中羞惱萬分,數秒之後才冷笑道:“我是她骨肉相連的父親都做不了主的話,你一個什麼關係都沒有的人又憑什麼在我面前說這些?”
寒續走到他的背後,站到樓梯邊緣,臉被夕陽的目光照得一片火紅,道:“其實我們說到底都是不服氣。”
柳白元轉頭,目光冷冽。
“你不服氣生活在這貧窮之地,不服氣我的存在,我不服氣你不願意我的存在,我們都是因為不服氣不甘心不願意,才會有現在這段對話;既然我們是一類人,至少在這個問題上本質是一類的,那麼這個問題本來就沒有那麼複雜。”
寒續轉頭,和他四目相對。
“不服氣,就讓對方服氣,向來誰強誰有理,不就是世界的法則嗎?
誰弱誰嚥氣,對方即便咽不下這口氣,也讓他死都要嚥下去。”寒續聲音冷酷無比,恰似凜冬風雪。
腦中的是一幕幕夜中自己與王眸眸的逆行,是一張張脫手而出的奪命玄卡,是一位位極徒在見到鬼魅自己之後的瞪大的銅鈴雙眼……
與現在柳白元的雙眼,如出一轍。<!--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