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某天,一個男人來到瀲灩島的難民營,帶走了春遲。
那天他在窗外看了她很久,後來雨越下越大,他那團蓬鬆的絡腮鬍子像昆蟲標本一樣黏在了臉上。他走到房簷下輕輕地敲窗戶,春遲倏地站起來,跑去給他開門。男人跨進門來的那一刻,春遲看見世界就像一隻正在開啟的八音盒。
她知道,此前已經有好幾日,男人都在暗處悄悄注視著自己。有時夜晚她看見他的影子,硬邦邦的,像混雜在溼軟的熱帶棕櫚林中的一棵冷杉。她從未看清他的樣子,他的鬍鬚太濃重,覆了大半個臉,眼睛像潦草的月亮,躲在雲靄中若隱若現。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覺得他的眼神中有些溼漉漉的東西,像一種溫暖的召喚。
她猜想他一定認識自己,也許他就是自己從前的愛人。可是,一場海嘯令她忘記了所有從前的事,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有一次,在院子裡,他靠近她,伸出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她非常驚慌,打翻了院子裡的一隻木桶,髒水濺得他滿身都是,然後她狼狽地跑開了。
她猜想,他傷透了心:愛人與他面對面卻一臉漠然,好似面對陌生人,還受驚般地躲閃他,遠遠地跑開了——這該是一種怎樣的痛苦!但他是個執著的男人,又或者他們之前的情誼太深了,總之,他並未放棄她。但他不再試圖靠近,只是躲在暗處,遠遠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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