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臉來看看睽違五載的家園,陸平浩的心情複雜到不是言語所能說出。他其實也知道自己遲早是會回來的,只是沒料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小潔在報紙上所登的那則廣告,別說只有那麼短短几個字,就算是長篇大論,他也都已經讀得會背了:
“平浩大哥:
伯伯健康日下,速歸。
小潔“
誠實的小潔,敦厚的小潔!她如果在廣告上說“伯伯病危”,自己就算是爬也得爬回來呀。就因為上頭說的只是“健康日下”,才使得自己猶豫再三。他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還不想回家去面對那段錐心刺骨的記憶,去承擔那種絞裂他肝腸的罪咎。只是……如果伯伯真的已經去日無多,那麼自己這樣地自我放逐,全沒盡到一點應盡的孝養,一旦伯伯去世,豈不更是終生的大憾?到那個時候,自己又該逃到什麼地方去呢?
過去的五年之中,他學得最深刻的一點便是:無論一個人如何地逃亡,他絕對沒有辦法逃開他自己。無論他要逃開的是記憶,是情感,還是悔恨。整整的五年光陰無法使他準備好面對過往,難道要他再等五年或是十年麼?自己可以等,伯伯能等麼?
所以,他回來了。帶著忐忑不安和猶疑回來的。回來時固然鼓起了最大的勇氣,到得家門前卻又無法自制地遲疑。浪子回來了,家園依舊否?眼前的一切似乎和他離去時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住在裡頭的人呢?還有——那一縷死得如此冤屈的芳魂呢?他右手五指抓著家中鑰匙,捏緊了又放開,就是沒法子將它從口袋裡抽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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