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幸子回家後從雪子那裡聽到的情況大致如下:
前天傍晚,女傭說是板倉先生的妹妹給雪子小姐打來電話時,雪子還不知道板倉住院的事,也沒見過他妹妹,就問是不是找妙子搞錯了。但女傭說,沒有錯,她是說要找雪子小姐。雪子出來接電話時,對方說,也知道小妹去東京了,非常對不起。接著把她哥哥的情況如此這般地講了一遍。板倉做耳科手術是在妙子去東京的前一日。那天妙子去探望他時,他的心情頗為愉快,但到了夜間就開始說腿癢,最初他妹妹給他搔一搔癢,可是到第二天早晨開始由叫“癢”轉為喊“痛”,而且越來越痛。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天,一個勁地叫痛,不見好轉。儘管病人如此痛苦,院長卻一直不理睬,只是說刀口已經癒合了,每天上午來換一次紗布就急急忙忙出去了。到今天已經整整兩天了,他把如此痛苦的病人丟在那裡不聞不問。護士們說,這次手術是院長先生的一次失敗,病人真可憐。板倉病情惡化後,妹妹便把田中的家門鎖上,片刻不離地守在病床前。妹妹眼看他病成這樣了,想找誰來商量一下,否則萬一哥哥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有責任。她想除了讓妙子儘快回來別無他法,只好給蘆屋打了電話(像是在醫院以外的什麼地方打的)。她說:“我這樣冒冒失失地給您打電話,說不定以後哥哥還會訓我。”電話中也聽得見她哭泣的聲音。不難想象,雪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只是“啊啊”地答應著,傾聽對方泣訴。但雪子也曾聽妙子說過,這位妹妹在農村長大,還不習慣城市生活,只有二十一二歲。從她急促的呼吸聲和語調可以察覺,她擔心哥哥的安危,才鼓足勇氣打來電話。因此雪子回答說,知道了,我馬上給東京掛電話。很快就採取了那些措施。另外,妙子昨天從三宮車站下車後,徑直去醫院了。到傍晚才回來,待了個把小時又出去了。據妙子當時說,平素耐力極強、從不叫苦的板倉,竟那樣卑懦地慘叫著“痛呀!痛呀!”持續不斷地號著,看了真覺得可怕。今天早晨妙子走進病房時,她妹妹走到病床前說:“小妹回來了!”但病人只是痛苦地瞟了妙子一眼,還是接連不斷地喊“痛呀!痛呀!”彷彿他忍受那痛苦需要付出全身的氣力,再也顧不上別的了。他就這樣沒日沒夜地呻吟,既不睡,也不吃。那患處看來既不腫也沒膿,到底是哪裡痛也不太清楚。病痛部位似乎是從左膝到腳尖,翻個身或者別人輕輕地碰他一下,都會引起劇痛,這時的喊叫聲更加撕心裂肺。雪子問,耳科手術和腿痛有什麼關係呢?到底是什麼原因呢?妙子也不太清楚。這是因為院長不但不向家屬說明病情,而且患者腿痛以來,就儘量躲得遠遠的。根據護士透露的話,以外行的見識去推測,好像是在手術時感染了什麼惡性細菌,細菌產生的毒害影響到腿了。今天早晨,他的老父母和嫂子從鄉下趕來了。他們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開始和磯貝院長商量辦法,因而院長也不能置之不理了。下午先請了某外科醫院的院長來出診,兩人待在一間房裡縝密地討論了一陣,不一會那位外科院長就告辭了。他剛走,又來一位外科大夫,診察過後,他和磯貝院長嘀嘀咕咕了一陣也揚長而去了。家屬問過護士,據護士說,這裡的院長自己無法處理,所以邀請了神戶最負盛名的外科大夫,對方說必須從大腿以下截肢,但是現在為時已晚了。事到如今院長更加慌了,請來了另一位外科大夫,但他也說毫無搶救的希望,一走了之。妙子還補充說,今天早晨她看了病人的狀況,聽他妹妹說了經過後,就想到再也不能猶豫片刻了,現在已不必再顧忌院長,應該立即請信得過的醫生來妥善處理。可是鄉下的老人們總是慢條斯理的,只是聚在一起商量這琢磨那,始終不能做出決斷。妙子明白這樣白白浪費時間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但因為自己和那些人是初次見面,太越分的話也沒說,即使說點什麼意見,他們也只是哼哼哈哈地答應著“啊,是嗎”,根本不採取行動,把妙子可急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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