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中飛速躥動,“我……”
“看來他求過你。”男人輕聲說:“可你沒能做到。你是在……害怕嗎?”
季燦腦中浮現外公扯住自己衣袖的一幕,用力搖了搖頭,額上湧出冷汗。
“我猜就是。”男人嘆息,“知道嗎,一個受不住病痛的人,會向最親近的人求助。因為除了這個人,他無法要求別人幫他。小燦,阿爾茨海默病是種無法逆轉的疾病,你也看到你外公活得有多痛苦了。他求過你,求過其他人嗎?除了你,他難道還能去求你的舅母和姨母?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的寶貝外孫女啊。”
季燦咬著唇,腦中漸漸混亂。
“他不會去求他們。”男人又道:“他只相信你。他希望疼愛的外孫女能幫助自己解脫。”
季燦呼吸粗重,冷汗直下。
“但你,好像沒能幫到他啊。”男人步步緊逼,“你是在害怕嗎?怕幫助外公會承擔責任?”
季燦下意識地否認,“不是,不是,我不怕!”
“那你為什麼不幫助他呢?你小時候,他一定很疼愛你吧?現在你長大了,他卻老了,老得無法動彈,連選擇‘死亡’的權力都沒有。”男人苦笑,“他那麼痛苦,想要結束這種痛苦,抱著一絲希望向你求助,你卻殘忍地拒絕了他。”
“我沒有!”季燦聲音顫抖,“我只是……”
“嗯?你只是什麼?”
季燦胡亂捋著頭髮,“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知道,但你沒有勇氣。”男人一語道破,“幫助老人家脫離苦海有很多方式,你都想過了。但是不管哪一種,你都不敢。說到底,還是你不夠愛你的外公,你不願意為他揹負責任,你害怕面對警察。”
季燦的臉越發蒼白,說不出話來。
“我理解你。”男人又道:“我下手之前,也經歷了幾個月的掙扎。凡夫俗子,誰不害怕揹負責任呢,誰願意和警察打交道呢?但後來……”
季燦忐忑地問:“後來什麼?”
男人長長嘆息,眼神憂鬱,“後來,算是孝心戰勝了恐懼吧。我實在是不願意看到,曾經那麼疼愛我的人,到了晚年活活受罪。”
季燦瞳孔緊縮,死死盯著男人,心中翻江倒海,“那你,你沒有被警察……”
“我跑掉了。”男人攤開雙手,“隱姓埋名,就這麼過了半輩子。”
季燦打量著他,他長得實在是太普通了,戴著帽子,最初還用口罩遮著臉。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幫助你,也幫助你的外公。”男人和藹地說:“你認為我犯了罪嗎?”
季燦點頭,又搖頭。
“我沒有犯罪,我只是幫了我的家人一個忙而已。”男人說:“但我不得不為此付出代價,背井離鄉,再也無法擁有自己的事業、家庭。”
不知是不是錯覺,季燦從男人眼中看到一絲怨毒,一絲不甘。
她嚥了口唾沫,警惕地擦了擦手心的汗。
“不過這都是值得的。”男人又笑了,輕鬆道:“他們養育了我,我有義務幫他們完成心願。現在這種躲躲藏藏的生活,是我應得的。”
兩人對視須臾,季燦問:“那你今天來,來找我,是想,想幹什麼?”
“你的外公已經很可憐了,你就不難過嗎?”男人說:“前幾天我在王諾強家附近看到他,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神,怎麼說,我太熟悉了。我家長輩最後那段日子,就總是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他在說——求你,幫我解脫。”
“別說了!”季燦吼道。
男人目光悲憫,“我理解你。當年我也掙扎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你一個小姑娘,比我軟弱很正常。”
季燦好強,“我不軟弱。”
男人搖頭,“但要你去殺害親人,也確實太殘忍了。”
又是一陣沉默,男人道:“我可以幫你。”
季燦頭皮發麻,心跳陡然加速,“你說什麼?”
“我可以幫你。”男人沉穩地說:“如果你相信我,能夠把你對你外公的愛交給我,我可以保證,讓你外公儘快結束這難熬的人生,你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為什麼?”季燦驚道:“我根本不認識你,我外公也不認識你!”
“但我們是一樣的人啊。你的外公和我的長輩一樣,受同一種疾病折磨。而你,和當年的我一樣,想要幫助他們,又極端害怕。我們都是可憐人。”男人說:“你和你外公的痛苦,我經歷過,我能夠感同身受!”
季燦啞然,一股熱血直衝腦際。
“失獨的家庭、孩子患有自閉症的家庭尚且可以抱團取暖。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男人接著說:“你不敢做的事,我可以幫你做——反正我已經做過不止一次了。”
“除了你的長輩,你還,你還殺……幫過其他人?”季燦戰戰兢兢地問。
“是啊。”男人再次嘆息,笑了笑,“能夠幫人,為什麼不幫。人生在世,渾渾噩噩地活著,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
“你……”
“是他們的家人找到我,請我幫忙,我才幫忙的。”男人解釋道:“不要誤會,我不是殺人魔。你看我像殺人魔嗎?”
季燦擰著眉,明知眼前的男人殺過人,且不止一人,心中的恐懼卻詭異地淡了下去。
也許正如此人所說——我們應當抱團取暖。
“再去看看你的外公吧。我不催你做決定。”男人說:“我偶爾會到你們學校來,如果你決定了,就在這裡等我。”
??
聽完季燦的講述,花崇滿心只有一個詞。
荒唐!
“我一直在糾結,捨不得外公,可也不想再看到外公受苦。”季燦繼續說:“過了一個月,那個男人又來了。我告訴他,我想好了。”
“你請他幫你殺掉王章炳?”
“嗯。”
花崇恨不得罵醒面前這個被人蠱惑的愚蠢女孩兒。
“他讓我等待時機,還問我……家裡人是不是待外公不好。”季燦木然地撕著一張紙巾,不知是否明白自己鑄成了大錯,“他告訴我,沒有孝心的人都該付出代價。我們幫助外公的時候,也應該讓那些人嚐到苦果。”
“沒有孝心?”花崇搖頭,“所以你對他說,你們全家,除了你和王鬆鬆,都沒有孝心?”
季燦張了張嘴,“難道不是嗎?王諾強將外公扔給朱昭,王孝寧根本不願意接外公去自己家裡住,我媽拿不出錢。你認為他們這叫有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