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成心想氣死我啊!”邱老漢那張乾巴巴的老臉上,皺紋都快跳了起來。邱大奎半邊身子沾著蛋黃,愣愣地坐在菜堆裡,邱老漢居然又是一腳踹過去,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種畜生!那些該死的民工在外面氣我,你在家裡氣我,你……你!”
邱大奎抹了把臉,眉間的疲倦與厭惡顯而易見。
他費力地站起來,看也懶看邱老漢,擰了條溼毛巾擦蛋黃,“爸,你少說一些吧,沒必要。”
“我看你才是要少說一些!”邱老漢不依不饒,手指像縫紉機的針腳一樣猛力戳在邱大奎的太陽穴上,“你都幹了什麼事?啊?那天你吼什麼?你沒事往荒地上跑什麼?有死人別人怎麼發現不了?就你厲害?啊?就你能發現死人!你跟死人這麼有緣,你怎麼不去死!”
“爸!”邱大奎終於動了怒,推了邱老漢一把,“你有完沒完!”
“你敢對我動手?”邱老漢橫了一輩子,年輕時就打老婆打兒子,現下老了,火氣竟然比壯年時更旺,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在邱大奎臉上,“你故意把警察引來,就是想讓我死!”
道橋路的平房蓋了幾十年,根本不隔音,邱老漢那一記巴掌極其響亮,後面的話讓剛走到門邊的花崇與柳至秦聽個正好。
花崇看了柳至秦一眼,屋裡又傳出稀里嘩啦的聲響與叫罵,罵人的自然是邱老漢,邱大奎自始至終沒說過什麼重話。
“故意把警察引來?”花崇輕聲道:“看來他們幹了什麼不能讓我們知道的事。”
柳至秦“唔”了一聲,“再聽聽。”
後面邱老漢倒也沒罵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最後邱大奎斥道:“你吼夠了沒!你想讓全巷道的人都聽到嗎!”
裡面的響動戛然而止。
花崇適才抬起手,在那扇極有年代感的木門上扣了幾下。
“誰?”邱大奎警惕道。
“開門不就知道了嗎,還問誰。”邱老漢仍是罵罵咧咧的,“去開門,梁老頭前些天跟我要了三屜包子,一直沒給錢,說好今天還,肯定是他還錢來了。”
邱大奎草草清理完身上的蛋黃,拉開門的瞬間,震驚與恐懼就像一張劣質面具一般附著在臉上。
“你,你們……”
“梁老頭嗎?”邱老漢也趕了過來,意識到門外站的是誰時,那雙下垂的三角眼陡然睜大。
“不好意思,打攪了。”花崇笑容如風,“關於發生在你們家後面的命案,我們還有些情況想跟二位瞭解一下。”
邱大奎身高足有1米9,此時怔怔地杵在門口,像一尊雕工低劣的雕塑。
柳至秦說:“我們能進去坐坐嗎?”
邱老漢口氣重,說話時周圍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你也是警察?”
“過來查案,沒吃早飯,見您攤位生意好,就買了一些。”柳至秦笑道:“包子味道很好。”
花崇心裡冷笑,往屋裡張望一番,“在準備午飯啊?那趕快進去,不耽誤你們時間,我們問幾個問題就走。”
邱家有股潮溼發黴的味道,三室一廳,面積不小,但老舊不堪,光線陰暗,兩間臥室的門大開著,剩下一間房門緊閉,外面掛著上個世紀常見的手工珠簾。
柳至秦站在珠簾前,抬手摸了摸其中一條。
“那是我女兒的房間。”邱大奎搓著手,“她上學去了。”
邱老漢像是極不願與警察打照面,一進屋就鑽進廚房,弄出一陣乒乒嘭嘭的聲響。
花崇在客廳踱了一圈,看著邱大奎:“上次我問過你,這幾日晚上回家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你說沒有。”
邱大奎,“真的沒有,我記不清了。”
“是沒有?還是記不清?”花崇說:“這兩者的區別很大。”
邱大奎神色不安,“我確實記不得了。”
“那就具體到13號吧。13號晚上,你有沒有去打牌?有沒有聽到什麼響動?”
“13號?”邱大奎目光斜向上方,幾秒後表情一僵。
“想起來了?”花崇問。
邱大奎避開花崇的眼,“那,那天我沒去打牌。很早,很早就睡了,什麼都沒聽到。”
廚房裡的噪音突然停下。
“沒去打牌?”花崇眼神忽變,“13號晚上你在家?”
“我在給女兒做手工。”邱大奎連忙開啟珠簾遮掩的門,從裡面拿出一個硬紙糊的帆船,“學校給的任務,週六要交,週五晚上我哪都沒去,做到10點多,太累太困,就睡了。”
“邱大爺呢?”花崇朝廚房喊。
“我每天都睡得早。”邱老漢的聲音很不自然,“8點準時睡覺。”
花崇接過帆船,拿在手裡欣賞了半分鐘,然後還給邱大奎。
忽又問:“荒地惡臭熏天,周圍的住戶都說在你大呼之前,沒有聞到特殊的氣味。邱大奎,你怎麼聞到那味兒的?”
話音剛落,廚房即傳來碗被摔碎的聲響。
第14章 紅顏(14)
“爸!”邱大奎放下紙帆船,匆忙跑進廚房。
摔碎的是攪蛋用的大瓷碗,邱老漢一動不動站在灶臺邊,眼中是極深的恐懼。
花崇走過去,被廚房裡的煙味油味和難以形容的腐味燻得皺起眉。
邱大奎動作粗魯地將邱老漢扶到一旁,拿起掃把清理一地的碎片和蛋清蛋黃。
幾秒後,邱老漢奪過掃把,像逃避什麼似的趕邱大奎,“我來收拾!”
花崇品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趕緊去應付這些警察,早問完早送出去!
早春的上午,天氣說不上熱,邱大奎卻已是滿頭大汗,雙手在汙跡斑斑的衣服上蹭了又蹭,神情非常僵硬,“你們,你們這麼問,是,是懷疑我殺了那個女的?”
花崇湊近,低聲細語:“你很緊張?”
“我沒有!”邱大奎突然激動起來,“我碰巧發現屍體,你們就懷疑我是兇手!這是什麼道理?你們警察如果都這麼辦案,以後誰發現了屍體還敢報警!”
“所以,”花崇揚起眼尾,“這就是你不報警的原因?”
“我!”邱大奎一張臉漲得通紅,半天憋出一句毫無聲勢的廢話:“你們不能冤枉好人!”
“我說過了,我們今天過來是例行了解情況,你激動什麼?”花崇退了兩步。邱大奎身上有股難聞的汗臭,靠得太近影響呼吸。
“我能說的都說了,你們還想聽什麼?”邱大奎哪裡鎮定得下來,捏緊的拳頭都在發抖,“13號晚上我沒有打牌,真的是在給我女兒做紙帆船,我女兒可以給我作證!16號上午我去二里巷給我女兒買了身裙子,回來就聞到一股怪味從荒地那邊傳來!”
“你對氣味很敏感?”花崇問,“荒地上的垃圾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那麼臭,你怎麼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