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來他的舌頭不再如以前那樣嬌貴,吃東西時甜辣皆可,自然是不會發現。
作為當事人的聶靖澤,更是不曾想過,他在吃飯口味上這樣遷就另一個人,追其根本會是什麼緣由。
兩人吃完飯,聶靖澤帶他下樓去看手錶。
站在櫃檯前時,粟息一眼便認出來,當年他也曾站在相同的位置,給聶靖澤買過一塊手錶。他情緒不高,餘光朝聶靖澤垂落在身側的手腕看過去。
當年聶靖澤不戴那塊手錶,多半是出於對送禮物的他的不喜。而今,對方手上已經有了更好的腕錶,更是不會需要他送的表了。
曾經他買來送給心上人的手錶品牌,如今被他的心上人買來送給別人。粟息輕扯唇角,兀自笑了笑。
當他是在對著櫃檯發呆,聶靖澤曲起指節在玻璃面上輕叩兩下,“愣著做什麼,幫我挑一款。”
粟息收回心中思緒,目光從櫃面上一掃而過。
片刻以後,他指尖下落,在當中一款上點了點,語氣平靜道:“我猜,鍾情應該會喜歡這一款。”
聶靖澤順著他的指尖投去目光,卻倏地皺起眉來,良久沒有說話。毫無由來的,他腦中浮現出許多年以前,粟息送給他的那塊腕錶。似是不太喜歡,他開口道:“換一款。”
粟息依言換了一款,口中仍不離鍾情的名字:“他喜歡亮晶晶的東西,你可以買鑲鑽的。”
聶靖澤仍是沉默。許久以後,他語氣平常地開口:“你挑一款,你自己喜歡的。”
粟息微微不解,側過臉去看他。
聶靖澤面不改色地回望他,“讓你挑,你就挑。”他語氣一頓,又漫不經心地挑唇補充,“總歸不是要買給你。”
粟息瞭然地收回目光,凝神去看,最後挑了一款自己喜歡的腕錶。
聶靖澤看也沒看,便叫櫃檯後的工作人員取了包起來。
從商場離開時,聶靖澤嫌他走得太慢,先行搭電梯到地下車庫裡去取車。粟息從一樓大門口走出,站在車庫出口旁的路邊等他。
車庫前車輛不斷進出,身側行人交談間隻言片語落在空氣裡。秋日的陽光落在地面上,光影斑駁。穿裙子的女孩子站在人行道上拍廣告牌上喜歡的男明星,小孩子攥在手中的氣球飛上了天空。
粟息靠在路邊的燈柱旁擺弄手機。
一輛車從車庫裡緩緩開出來,有人衝他按響了車喇叭。
粟息聞聲抬頭,看見一輛陌生的紅色跑車。
他稍稍垂眸,目光又落回自己的手機上。
車門開啟的聲音落在耳廓裡,腳尖前的陽光躍上一片陰影。
先是人的影子,再是影子旁一雙漂亮的酒紅色高跟鞋。
粟息抬眸望過去,看清面前的人時,面色一怔。
當年又軟又糯還愛臉紅的外語院院花,如今妝容精緻,面容明豔,指間夾著一根細細的女士香菸,站在他眼前,對著他杏眼微彎。
第三十一章
沈清漪沒能停留太久。路邊很快有人認出她來。她在行人圍聚過來以前,便上車離開。只是臨走之前,她要走了粟息的電話號碼。
聶靖澤開車將他送到出租房樓下,粟息道謝下車,轉身離開時被聶靖澤叫住。對方目光朝他掃來,沉默一秒以後,倏地開口問:“學校的百年校慶,你會去嗎?”
“我為什麼要去?”他說完,似乎笑了一下,“我又不是那裡的學生。”
聶靖澤面色微凝,沒有說話。下一秒,他想起在商場裡買的手錶,聶靖澤又側頭瞥一眼車後排的精緻禮盒,口吻隨意道:“手錶你幫我拿給鍾情吧。”
粟息點點頭,伸手去拉後排車門。
聶靖澤看在眼裡,心中無端端有些憋悶,臨時生起反悔之意來,又沉聲出言阻止他道:“還是算了,下次我自己給他。”
粟息聽了,面上神情並無太大的變化,又替他將車門關上。
聶靖澤又去了一趟公司。晚飯過後回公寓時,順手也將那塊手錶從車裡帶了出來。進門以後,他將禮品袋丟在客廳的茶几上,進衣帽間裡去換衣服。
從袖釦和腕錶的擺臺前走過時,餘光掃見角落裡一塊舊手錶時,他腳步稍稍一頓,轉而覺出幾分眼熟來。他換上家居服,又將放在客廳裡的新手錶從包裝盒裡拆出,拿到衣帽間裡來,將它與那隻舊手錶比對。
也不知是這家做手錶的品牌近幾年來,設計師喜好如出一轍,還是粟息這些年來在手錶的審美上毫無長進。分明一隻是幾年前買的,另一隻是今天才買的。
聶靖澤盯著面前這兩隻手表,竟然無端端看出幾分情侶款的味道來。
他面上神情不變,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不太想將手中的新手錶送出去了。
然而這念頭只是轉瞬即逝,聶靖澤並未細究。他將手錶放回包裝盒內,開啟客廳裡的電視機,換到體育頻道,意興闌珊地掃一眼節目內容,轉身去浴室中洗澡。
洗完澡出來時,節目內容已經換成籃球比賽的解說。他將幹發毛巾罩在溼漉漉的發頂,彎腰在沙發上坐下來,拿起放在身側的手機時,注意到螢幕上方沈隋打進來的兩個未接來電。
他將大拇指移向螢幕上方,正欲點下撥號鍵時,綿長的門鈴聲先一步響起來。聶靖澤放下手機,看也不看門外的監控影片,起身去給對方開門。
會在這個時候來按他家門鈴的人,除了沈隋再無其他人。
幾周前他回國時,不願意搬回家中去住,索性直接在沈隋如今住的小區樓棟中買下一間公寓來。他在國外那兩年,雖沒有做出將未來事業紮根於國外的打算,小打小鬧過後,除去支付生活日常開銷,手中也有了不少餘錢。
聶明榮打給他的生活費,至今仍原封不動地留在銀行卡上,只是對方似乎從未動過要查他賬戶的念頭。
沈隋輕車熟路地換鞋進門,抬頭就是開口詢問:“打你電話,你怎麼不接?”
聶靖澤將他留在玄關口,先行回到客廳裡坐下,“在洗澡,沒聽見。”
沈隋踩著最常穿的那雙家居拖鞋走進來,先是瞥一眼電視,然後在他身旁坐下來,懶洋洋往後一靠,“校慶你去不去啊?”
聶靖澤沒有直接回答,“你來就是為了問這件事?”
“還不是大學同學都在起鬨,讓班長組織同學聚會。”沈隋耷下眼皮,“當年讀書時那他媽的班長職位,可不就是穩穩當當地在我頭上待了四年嗎?”
聶靖澤伸手去撈擺在茶几上的煙盒,面上神色在暗淡的電視光中看不清晰,“不去。”
沈隋聞言,當即就從沙發上跳起來,“你不去?你們那校隊,不是也想著趁這次機會組織一下聚會嗎?”
聶靖澤不置可否,“沒什麼意思,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