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能睡得香甜。只是十一月的天確實涼了,涼蓆絕對架不住,他想了想,從衣櫃裡抱出陳庭森買給他的冬被,給楊樂說:“你們在席子上鋪一層吧。新的,但是沒曬過,可能有點兒味。”
“沒事。”楊樂接過來,利落地展開抖了抖,感慨:“雪子真貼心。”
老二使勁抽鼻子聞自己的手,罵罵咧咧地過來往鋪好的被子上一歪,說:“可不麼,我在這兒打地鋪都比在學校睡那破床舒服。哎,有點餓了,”他坐起來問,“你這兒還有吃的沒?”
陳獵雪又翻被又找毛毯,被電話吵醒的睏乏又湧上來了。他抬手往冰箱一指:“可能還有點麵包,自己翻吧。我困了,明早第一節 有課,你們別鬧太晚。”
“得嘞!”
老三聽見了,從廁所裡傳出的訴求:“我想吃火鍋啊!咱打個火鍋吧?雪子這兒多合適啊!”
“打你大爺!刷你的尿!”
陳獵雪回臥室關上房門,想起剛才老二那滿手尿,又笑了起來。
老三這口火鍋一惦記就惦記了一個月。
他是南方人,在南方的家裡時不時打個火鍋湯鍋,一家人當頓飯吃是很自然的事,來了學校沒條件,天熱的時候也不想著那一口,第一股秋風一刮,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他就一天比一天想吃火鍋。
去店裡吃還不行。
“不是自己一家人圍著爐子的滋味兒。”他說。
老大老二嫌麻煩,他一提這個要求就駁回,老二還嫌他怎麼跟個娘們兒似的,滿腦子湯湯水水。陳獵雪倒是不怎麼嫌,當老三第四次提出想打火鍋,他在漏風的教室裡裹裹圍巾,說那就去我那兒做個火鍋吃吧,暖和,也熱鬧。
老三眼睛“噌”地亮了,問:“啥時候?今兒晚上?”
“今天不行。”陳獵雪看看日期,“明天吧,明天聖誕,李哥說給我放一天假。”
第二天晚上,四人一起去超市買了一堆瓜果肉菜,老二還抱了兩件子哈啤,熱熱鬧鬧地去陳獵雪的出租屋裡架起了鍋。楊樂給每個人分配好了工作,老三喊得最歡,洗菜切菜都歸他,他自己和老二負責餐後的刷鍋洗碗收拾廚房,陳獵雪等著吃就行。
說得挺好,折騰了半天坐下來一開吃,除了陳獵雪一個二個都喝開了,老三一杯倒,老二看著能喝,結果兩罐子啤酒下肚就暈得跟鴨子一樣,拍著楊樂的肩豪情萬丈:“老大!以後……你就是我親孫子!嗝!”
陳獵雪笑得肚子疼,楊樂忍無可忍地把他踹倒:“我去你的吧!”
一頓飯吃到半夜,四個人歇了倆。陳獵雪看著一桌子杯盤狼藉也不想收,起身去陽臺開窗子通風。
楊樂拿了罐啤酒到他身邊坐下,看他神情有些悵然,問他:“想家了吧?”
陳獵雪搖搖頭:“想起以前一個大哥了。”
“你家還有哥哥呢?”
“不是親的。”陳獵雪說,想了想,改口:“也算親的。他也喜歡在家裡煮火鍋,他喜歡熱鬧,喜歡大家都團團圓圓的在一起。”
楊樂心說這不還是想家了。隨口道:“他幹嘛的?已經工作了?”
“走了。”陳獵雪看著頭頂的月亮,今天的月亮特別亮,一年的沉澱讓他能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不在了。”
“啊。”楊樂的腦子被啤酒泡得有點混沌,反應了一下,明白這句“不在了”是什麼意思,他拍了拍陳獵雪的肩膀,“沒事兒,以後我們仨就是你大哥。”
陳獵雪看向他,心底泛起柔軟的波紋。縱康在他心中的位置絕對無人可以替代,但他知道楊樂的關心是真誠的。他想起半年前關崇說過的話,“……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把我當成一個傾訴的途徑,在你遇到下一個小夥伴以前,至少你想找人說說話,幫你拿主意的時候,身邊不會空蕩蕩的。”他沒有交過幾個朋友,楊樂他們的出現對他而言應該能算得上“下一個小夥伴”。這樣一想,好像他的身邊總能在適當的時機出現溫暖的人,這實在是他的幸運。
於是他微微地笑起來,也拍拍楊樂的肩膀:“行啦,老大,你眼皮都打磕碰了,也去睡吧。這攤子明天再收。”
楊樂“嗯”一聲,起身往沙發上一紮,嘟囔:“我可不跟那倆孫子一塊兒睡,半夜再吐我一身。”
轉天早上,快遞站的李哥打了個電話來,挺不好意思地問陳獵雪方不方便現在來幫個忙,等元旦多給他休息一天、他有點兒急事要出門,這幾天還在雙十二的餘韻裡,人手倒不過來。
陳獵雪左右沒課,也睡清醒了,便答應下來。
客廳裡三位還睡著,他潦草地收拾了兩袋垃圾帶出去,臨出門前,他看一眼窩在沙發上的楊樂,房東留下的沙發並不寬敞,楊樂挺大的個子,睡得擰擰巴巴,毯子還出溜半截在地上。他猶豫一下,還是過去把楊樂拍起來,讓他去床上睡會兒。
“嗯?”楊樂迷迷瞪瞪的,起身抱著毯子去臥室,“你幹嘛去?”
“去快遞站幫半天忙。”陳獵雪豎起食指讓他小聲,嫌棄地踢開腳邊的鞋,“別把這倆吵醒了,一身酒臭,再往我床上爬。”
“放心吧,”楊樂把臥室門掩上,哈欠連天地保證,“等你回來屋裡絕對利利索索。”
陳獵雪出門了,楊樂本來倒頭就想繼續睡,想想陳獵雪很愛乾淨,就貼心地把秋衣和褲子都扒了,只穿一條褲衩鑽進被窩裡。
床到底是床,沙發沒法比,他這一覺就睡了個昏天黑地。
之所以睜開眼,是老二老三在他耳邊沒完沒了地嗡嗡,“楊樂”“楊樂”喊個沒完,還又掐鼻子又拍臉。深度睡眠裡沒有時間,楊樂覺得自己睡了半小時都不到,他煩不勝煩地掀被子坐起來,不耐煩地罵:“有病啊你倆?”
老二老三反倒不出聲了,衝他一通擠眉弄眼。
楊樂眯著眼睛往門口看,這才發現屋裡多了個人,一個面色不虞的……中年男人。
他見過。是陳獵雪他爸。
“……我靠。”
他一下子清醒了,手忙腳亂地往頭上套毛衣,蹬起褲子就往床下蹦,還踩到了褲腳,搖搖晃晃地邊繫腰帶邊跟陳庭森打招呼:“叔叔你來了,我……陳獵雪出去了,我們昨兒一塊做火鍋來著,喝得有點兒多……”
陳庭森在看到他只穿一條褲衩的時候,臉色徹底地黑了下去。
楊樂拉著褲子拉鍊,“滋啦”,尷尬得想死。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鑰匙轉門的聲音,陳獵雪帶著四人份的午飯推門進來,隨口說著:“感覺快下雪了。”抬眼跟陳庭森對上視線,他手心一個不穩,一袋子盒飯“啪”地摔在地上。
“爸……”他不可思議地彎腰撿飯,簡直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說話都磕巴了,“爸爸,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