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給了管家。
“怎麼臉色這麼差。”
第二天清晨,伊憐在書房內看到臉色蒼白的僕人,驚訝道:“生病了嗎?你可以去休息一下。”
尤恩搖了搖頭,只說沒有休息好,不願意去休息。
伊憐先生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僕人為了轉移話題,對主人說:“您今天想讀什麼呢?”
聽到這話,伊憐先生輕微地笑了,他的眼神十分溫和。
伊憐從旁邊抽出一本書,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在說話時帶著依賴的語氣:“我想看這本,但是有的地方我不明白……”
伊憐先生有一困惑。這困惑盤踞於心中許久,常常讓他不知所措。他知道所有人都藏著不願告人的秘密,他也並不想追究。但是眼前的僕人,似乎不像看起來那麼普通。
他以為他只學過拉丁文。隨著交往的深入,伊憐發現他也懂希臘語、法語,對數學和邏輯學都感興趣。
伊憐在吃驚的同時也產生了疑惑。
尤恩顧慮重重,稍微問些與讀書無關的問題,他會非常慌張。
“是自學,在船上的時候,我常常在藏書室讀書……”
伊憐先生雖然疑惑,卻也不強迫他解釋。
他享受兩人讀書的時光,不想親手破壞掉兩人間微妙的平衡感。
尤恩是不可多得的閱讀夥伴。和一般的家庭教師不同,他博學善辯,循循善誘,見多識廣,說到在別處所見風土人情與奇人異事,尤恩信手拈來,談吐幽默有趣。
“這句話結構並不複雜,最長的單詞是兩次變形。”
光是說不利於理解。尤恩在徵得了主人的同意後,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比如說Αφροδ?τη由αφρ?? 和αναδ?ομαι構成。連起來的意思是:泡沫從水面冉冉升起。”
尤恩專心地說完,抬起頭想看伊憐先生的表情。
沒想到伊憐先生一反往常的樣子,竟然盯著他寫的字,微微皺起了眉。
尤恩愣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事?”
伊憐先生抬起眼睛,眼神盡是複雜。
“你寫得一手好字。”
只是,他曾經在別處見過。
尤恩的臉驀地蒼白了:“我、我……”
“你可以不用解釋。”伊憐先生恢復了平常樣,將尤恩寫字的紙揉成一團扔掉,“我們讀原著好了。”
尤恩定了定心神,從旁邊拿起了伊憐先生要讀的書。
“——禁錮於鐐銬和鎖鏈,懸於這萬丈孤巖。它是我的牢獄和囚塔,我的靈魂是悲傷的獄卒,在深淵上方續著不倦的守望。”
伊憐先生選擇的是古希臘悲劇,《被縛的普羅米修斯》。
這本書講述了因偷盜火種,而被釘在懸崖上的殉道者。主題最崇高,風格最雄偉莊嚴。
但是,顯然不適合希臘語初學者閱讀。
尤恩為難地說:“怎麼是這本?它生詞過多,閱讀起來並不順暢……”
伊憐先生嗯了一聲:“我讀過譯本。我只是很喜歡這出悲劇。”
“是……”
“你喜歡這本書嗎?”
尤恩還處在剛才的驚慌,並沒能想好要說的話。他甚至有些胡亂地開口:“不、我不喜歡。”
“為什麼?”
尤恩腦子一熱,還沒經過思考,話就脫口而出:“因為,無論有什麼藉口,偷盜都是重罪。”
伊憐略微一愣,失笑出聲。
“真是奇怪的見解。”
尤恩卻很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喉嚨像是被塞了火炭,又疼又漲。
“我很喜歡這出悲劇,即使它略顯得冗長。”伊憐先生淡淡道:“因為它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過了半晌,伊憐先生才繼續說:
“人類踏著欺騙的肩膀,存活下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略微垂下來,似乎並未在看誰。
戴安娜小姐收到的首飾曾被著名的收藏家收藏,讚歎其“潤色天成,精工雕琢”,在貴族裡享有廣泛的名聲。沒過幾天,伊憐先生在家中舉辦宴會,不少賓客為大飽眼福,慕名而來。
但是不知怎麼回事,當天晚會上,戴安娜小姐的臉色並不好看,強顏歡笑地和伊憐跳了一支舞,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並未佩戴傳說中稀有的寶石。
所有人都覺得納罕,但他們不敢在主人家多嘴。只有伊憐先生並未看出有何不妥,仍舊微笑地招待客人。
尤恩長相不好,動作也不靈敏,被管家派到廚房裡倒酒。宴會結束時,他聽到有幾個人聚在一起聊天。
“今年冬天來得特別早。聽說過幾天要連著下幾場大雪。”
尤恩向外望了望。
天氣陰沉,厚重的雲彷彿要壓到樓頂上。
他知道,暴風雪就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俺也不懂希臘語,有懂的歡迎挑錯啥的(流汗
第17章
僕人從愛爾蘭帶回一批珍貴的畫布,手感細膩,又很透氣。伊憐先生決定在書房中作畫,近幾日,他暫緩讀書的事,一口氣畫了好幾副油畫。
星期四的清晨,尤恩走到書房時,就看到伊憐先生端著顏料站在窗邊。
伊憐先生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立刻說:
“尤恩,你來。我畫不好。”
他聲音似乎是急迫,又像是終於放心了。
出身名門的紳士家庭裡,下等僕人和貴人的界限涇渭分明。有時僕人在走廊上不小心碰到主人,為了避免衝撞到,他要在走廊裡面壁,絕對不可以走在主人前面。
若有人進入伊憐先生的書房,一定會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瞠目結舌。
就連別的僕人也瞧不起的瘸子尤恩,站在伊憐先生的旁邊,像是兩個紳士一樣平等地和主人對話。
尤恩看著伊憐的畫作,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不知您是否過於自謙,就我看來,您極具創作的天分。”
伊憐沉思了片刻:“我確實遇到了瓶頸。我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不好,但是我的畫作中有嚴重的缺憾。”
“……?”
“大概是因為,我從沒有接受過系統的訓練。看來我還需要再請一位教師。”
尤恩想了想,最後說道:“他或許還達不到您對您自己的瞭解。如果您也說不上哪裡不對,對方也難以提出相應的建議。”
伊憐的眉頭微微擰在一起。
“您的創作令人欣喜又臣服。不是有人說過麼?‘凝視自己是捕風捉影’。只不過……”
“不過?”
“也許您的畫過於完美,反而顯得有缺憾。”
“……”
伊憐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畫筆,面露為難,“我沒有聽明白。”
“您擅長表現聖潔的人性,畫面全無抱憾。如果您說作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