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伊憐開啟心結。
他曾經提過可不可以見面的請求,筆友說只通過寫信就可以滿足。真正見面時,如果對方並不符合自己腦海中的印象,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
伊憐深以為然,害怕自己哪裡不好會讓筆友不喜歡,於是閉口不談見面的事。那段時間他甚至十分焦慮,總是懷疑自己條件不夠好,多次拽著紀伯倫問他“如果你是女生會喜歡我嗎”這樣驚悚的問題。
伊憐甚至不知道筆友的名字。但是每次,那位都會在信上落款一個“休”字,含義不明。
他們兩個的交往從未間斷,每週都要通訊幾次。
有時候伊憐不得不進行海上貿易,短則幾周,長則半年。即使在海上,伊憐也想收到筆友的來信,他知道這種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又不想在那麼長的時間內和休停止寫信。
於是伊憐在信中將這種苦惱寫了下來。
沒想到休的信很快寄到了他的手上,並寫道:“伊憐先生,無論你在哪片海域航行,終究會有在港口停泊的時候。只要您在信中詳細寫明您將會停泊的碼頭以及停泊時間,我會將信寄到離您最近的郵局。”
“所以我才說,你喜歡上的這位女士,可真是神秘無常!”
紀伯倫坐在了原本伊憐坐在的地方,悠閒地為自己倒上紅茶:“我們僱傭速度最快的遊輪,你的筆友卻比我們還要快,提前幾天就能把信送到你要到的地方。”
伊憐也覺得不可思議。
紀伯倫繼續道:“要我說,找遍全歐洲最有錢的家族,也沒有哪家小姐能做到這種事。更何況,又有哪個小姐能夠不顧父兄的管教,滿世界給男人寄信?船上的人都說你愛上了身份高貴的小姐,萬一她並不是呢?也許她只是個家境貧寒卻讀過書的女子,或者……”
伊憐先生不是沒有懷疑過筆友的身份,可是……
“這些事情都無所謂。”
身份、錢財、地位,根本無關痛癢。他只想著,能夠收到“休”的來信就可以了。
紀伯倫知道摯友對這位從沒見過的筆友懷著多麼純真的情感,哼了一聲:“這次我為了能夠摸清這個女人的底細,派人提前到我們即將靠岸的碼頭,在郵局前面守了五天,卻一無所獲。沒有哪個身份可疑的人把信扔進郵筒。那位女士,當真小心得很!”
伊憐先生眉頭擰在了一起:“你何必做這種事?”
“……”
“我並不想和那位見面。”
“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
伊憐搖了搖頭:“如果兩個人見面,感情反而會減淡。我對現在的我還沒有自信,直到成為更好的人之前,我不想見。”
“……”紀伯倫沉默片刻,委婉道,“你可以稍微自信一點。不過,你究竟為什麼會喜歡上別人?我一直覺得,你對每個人都很公平。”
有憐憫心的人引人喜愛。但有過於充沛的憐憫心,就會顯得無情。覺得每個人都有優點,因此對每個人都很仁慈——這樣的人居然會有自己的私心,會找到喜歡的人並玩著單戀的把戲?
伊憐思索了一陣。
他思索的時間很長,卻並不是在走神。他思考得很認真,皺眉時就像是他自己也十分困惑一般。
過了好一會,伊憐才說:“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位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只是,我只覺得,看信的時候,我不再是隻身孤影,而是有所歸屬。”
“就好像……我和那位的心相互契合,彼此親密無間。”
尤恩走路的時候渾渾噩噩,腦海中不斷回憶生病的僕人對他說的話。
伊憐先生有喜歡的人,那是一位身份高貴的女人。聽貴人在閒談的時候說,那個女人的名字是戴安娜。他們門當戶對,這次航行過後就要成親。
他們買了大莊園,結婚後就會搬到南方的城市,出海貿易也會中斷。
尤恩也就不能再當他的僕人了。
尤恩走進來的時候,紀伯倫先生已經回去,只留下伊憐一個人在房間裡。
伊憐坐在桌子後面,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後抬起了頭。
僕人半跪在他面前:“伊憐先生。”
伊憐站了起來。
就在不久前,伊憐找人把尤恩叫了回來,說是有事情要吩咐他。
尤恩知道主人並不是有什麼事情非自己去做不可。
伊憐神情淡漠,緩慢地在房間踱步。
他顯得心事重重,卻並不迷惘,顯然早就知道要說什麼。果然,沒過多久他就開口:“今天我答應你做的事情,事後回想起來確實是很荒謬。你是個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可憐僕人,即使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沒什麼過錯。要說奇怪的話,是我答應你這件事。”
“不、不,我是無禮的僕人……”
“聽我把話說完。”伊憐打斷了他的話,“我仔細思考過,我之所以同意你的請求,並不是因為你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而是因為……”
“因為您想幫助我,盡力滿足我的需要。”
尤恩的聲音有些沙啞。
伊憐愣了一下,才說:“是。”
“我知道我並不特殊,甚至還是個下等僕人,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尤恩突然抬起了頭,“但是,即使是這樣,您仍然答應了我。您是最仁慈的主人。”
“……”
伊憐將原本想說的話吞了進去。
“全天下的人見到您,都會讚歎您的了不起。”
“……”
“您喜歡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現在沒有和您在一起,一定是因為她不知道您的心意,”尤恩說了一長串的話,但是他說的非常緩慢且真誠,一點也不顯得油膩狡猾,是真正地從心底流露出的贊同的話語:“如果您向她表白,那她將會是多麼、多麼……”
他難以找出合適的形容詞,慢慢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她是多麼的幸福,快活,日後的生活永遠不會有陰霾。
尤恩願意傾盡一切去換取主人的注意,就算只能依靠卑劣的手段觸碰到主人的身體也好。
但他也明白,像他這種條件的人,永遠也不能得到貴人的垂憐。
伊憐沉默了一陣,對他說:“你站起來吧。”
尤恩依言站了起來。
伊憐很久沒有再說話,而是盯著窗外看。
那片透明的窗的外面,是一望無垠的遼闊海洋。在寬廣事物的面前,人類的一切煩惱都微不足道。
過了許久許久,伊憐才說:
“我想當個好主人。”
尤恩緊緊地盯著主人的側臉。
一瞬間,尤恩竟然對主人產生了一種類似於同情的感覺。他心想,伊憐先生真是有些可憐。
但尤恩明白,他的目的一定會實現。
只要看伊憐先生的眼神就知道了,那種充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