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話音落下後,埃貝茨先生像是機器人一樣木然地朝著樓上的臥室走去。
“你也是,我親愛的媽媽,請去陪你的丈夫吧……免得他又對你大吼大叫的。”
他轉向了埃貝茨太太,就跟她的丈夫一樣,埃貝茨太太安靜而順從地離開了客廳,她顯得很平靜,一點兒都沒有疑惑為什麼自己臉上滿是眼淚,而腹部劇痛得像是剛被棒球棍打過。
“好了。”
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芙格低聲說道。
他的臉色白得就像是死人,冷汗完全浸透了他的背脊。
劇烈的疼痛就像是有人在揉捏他的腦子,芙格很快就感到了自己肌肉在痙攣,他緩慢地走到了沙發前,讓自己平躺在了那高階而柔軟的沙發上。
“讓梅瑟出來吧。”
他低聲說。
29.第 29 章
維吉利的身體在一陣抽搐後放鬆了下來,但是很快,他全身的肌肉重新繃緊。
年輕而英俊的男人在沙發上換了一個姿勢,他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伏趴在了軟墊上,膝蓋塞在自己的腹部下面,雙手向前伸。
“呼……呼呼……”
他發出了一陣細小的嗚咽,眼睛變得格外的清澈。
“梅瑟”是一隻狗。
早些年它並沒有名字,梅瑟是紅鹿給它取的名字,它曾經是一隻生化試驗犬,不過跟那些在背上或者腹部移植著人的耳朵或者胎盤的同類不同,梅瑟是一隻軍用生化試驗犬,那些挺聰明的實驗者們給它加強了肌肉能力和咬合能力,嗅覺,聽覺和視覺也比正常的犬隻要強大很多倍,它長得挺難看,皮毛稀疏,眼睛像是惡魔一樣泛著邪惡的紅銅色,大塊的肌肉疊疊壓在它那粗壯的骨頭上——不過誰在乎呢,據說它後來死於一場試驗事故之中——時間恰好是“紅鹿”在松鴉灣監獄被電得滿身冒煙的那一刻。
當“紅鹿”活過來的時候,那隻狗也在他的身體裡活了過來。
芙格和維吉利都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幻化出來的人格,可梅瑟可理解不了這個,它總是在紅鹿的精神裡汪汪叫著,企圖做點什麼。等到芙格意識到梅瑟並沒有痛覺神經的時候(在設定上它已經被實驗室的人去除了痛覺神經),冷酷的醫生明白了梅瑟存在的原因。就如同芙格自己是理智的代表一樣,這條狗便是他們所有人的痛苦的承受者(哪怕它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於是他總算搞清楚為什麼當他或者是維吉利承受痛苦的時候,這條瘋狗會變得那樣的激動。為了避免平衡的破壞,芙格最後決定服從“紅鹿”的安排,當他因為那該死的能力而飽受痛苦的時候,他會將梅瑟放出來放放風——就如同現在這樣。
“梅瑟”從喉嚨裡發出了嘶啞的叫聲。
它不太習慣過於柔軟的墊子,那些墊子總是會讓它回憶起不太好的東西,當然它也不太習慣自己的新身體——他的後腳太長,妨礙到了它的奔跑速度。
“梅瑟”從沙發上爬了下來,它抬起頭嗅了嗅空氣中濃厚的(至少對於它來說)的死人味和活人味兒,然後,還有它絕對不會忘記的,讓他感到興奮起來的“主人”的味道。
它的前爪上面滿滿都是那個甜蜜的味道。
“汪嗚……”
它張開嘴,吐出了舌頭髮出了一聲快活的叫聲,然後它將自己的鼻子埋在了那又寬又平讓狗不太習慣的前爪下面,陶醉地聳動著自己的鼻子。
“梅瑟”並沒有痛覺,但是這並不妨礙它感受到肌肉的痙攣和神經的抽搐——芙格每次入侵其他人類的大腦後都會讓這具身體受點苦頭——然而這一次前爪上殘留下來的甜蜜氣息卻讓“梅瑟”感覺很放鬆。
它甚至感到了一種叫做“平靜”的情緒,它的臀部抖動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甩動一下那很久以前就已經被切除掉的尾巴。哦,它現在的這具身體沒有尾巴。
過了一會兒之後,“梅瑟”意識到自己的“前爪”上已經完全是自己口水的味道,它有些依依不捨地抬起了頭,停止了舔爪子的行為。它開始環視整個建築物——跟普通的狗不同的是即便是在陌生的建築物內“梅瑟”依然鎮定自若。它可以在很短的瞬間確定整個建築物的佈局,它現在還能聽到樓上兩個活人的臭味和緩慢的心跳。門廊和客廳都開著燈,可是空氣依然有些寒冷,一種奇妙的不安定感在房間裡瀰漫。
“梅瑟”慢慢地巡視著自己的新領地,人類的膝蓋在地毯上沒有發出哪怕一絲聲音。
最後,它在地下室的門口停住了腳步。
伊凡的屍體已經變得柔軟了,這個倒黴的年輕人灰白色的瞳孔依然一動不動地瞪著天花板。然後“梅瑟”慢慢地靠近了他。
“汪——”
它發出了一聲低啞的叫聲。
……
“不——”
加爾文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尖叫。
他猛得睜開眼睛,從床上跳了起來。
“加爾文?”
從沙發那頭傳來了一聲悶響,下一秒鐘艾扎克緊張的臉從沙發後面冒了出來,他傻乎乎地看著加爾文,身體已經醒來了,大腦看上去卻還在睡夢的另一頭。
加爾文和他對視了一小會兒,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就像是一隻快要死掉的兔子瘋狂地蹬著他的肋骨。
天已經亮了,從窗外清楚地傳來了人們的交談和汽車駛過時候發出的噪音。
“抱歉……”
遲鈍的,沙啞的聲音從加爾文嘴裡冒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用另外一個人的舌頭說話。
一層粘液裹在他的神智上,讓他很久都沒有從那種茫然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我想我做了一個噩夢。只是一個噩夢……
加爾文補充道。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浴室,用冰冷的水猛地撲了幾把臉,總算慢慢地清醒了一點。
抬起頭,加爾文在鏡子裡看到一張發青的,疲憊的臉。他已經完全無法記起幾分鐘前那個讓他感到巨大恐懼的噩夢究竟是什麼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睡衣已經完全被冷汗所浸溼。
加爾文習慣性地打開了鏡子後面的壁櫥,他熟練地從那骯髒的小櫃子裡抓出了黃色的藥瓶,然後胡亂地倒出一些藥丸往嘴裡塞。然後他用手撐著洗臉池,靜靜地等著強烈的噁心感和頭痛過去。
“已經過去了,噩夢只是人類內心軟弱的一種折射——讓人恐懼的並不是噩夢本身而是現實……噩夢只是人類內心軟弱的一種折射——讓人恐懼的並不是噩夢本身而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