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央喋喋不休,從沈尋多自律,講到“外來戶”嚴嘯清早起來跑步,個個都是正面教材,個個都是懶覺專業戶的榜樣。
嚴嘯懶得聽兩人掰扯,將汗溼的背心扔在盆子裡,打算一會兒拿去水池邊洗。
那天心血來潮跑來臨江警察學院找沈尋,如今也住了幾天了。沈尋這宿舍本是八人間,但只住了三人,空著五張床,他挑了沈尋的上鋪,入住頭一天和黃黔、劉漸成打了小半夜的撲克,喝了幾罐啤酒,中午一起來就成了哥們兒。
從小和兵哥混在一起,嚴嘯還挺適應警院的節奏。沈尋沒靠家裡,自己使了個力,在分局刑偵中隊謀了個打雜的職,工作日早出晚歸,有時還得加班,幾乎沒時間陪他逍遙。他倒也不在意,每天早早起來,先去操場跑個幾公里,再在器械上做做力量訓練。
這套他並不陌生。
嚴策大他四歲,沒入伍之前逼著他訓練,家中生活一切按部隊裡的要求來。到了最近兩年,他亮明態度,絕不當兵,嚴策才沒繼續管他。
現下來警院借住,又帶著散心的目的,早上去跑個步,消耗消耗多餘的精力,非但不疲憊,反而有種久違的鬆快。
這趟算是來對了。
黃黔已經收拾好,正準備出門,嘴裡叼著熱騰騰的包子,居然還不忘唸叨劉漸成,“你不學沈尋和嘯哥,起碼看看昭凡吧!像你這樣成天睡睡睡,下學期還得被昭凡教做人!”
嚴嘯拿盆的手一頓,“昭凡”二字就像開啟某個機關的鑰匙,令他倏地失神。
昭凡……
昭凡。
心跳不經意地加速,一股難以剋制的情緒在身體裡穿行,帶來紛紛擾擾的悸動。
腦海中彷彿有一支靈動的筆,正在自作主張地描摹昭凡的模樣。
時間不早,黃黔終於不再念叨劉漸成,關門走了。嚴嘯卻站在原地,片刻後抬起手,用力地捋了捋額髮,過了許久,才朝公共水池邊走去。
天氣炎熱,即便是冷水也帶著幾分溫度。擰開水龍頭,嚴嘯並未立即用盆子接住,而是雙手捧起,往臉上澆去。
頭腦正在發熱——因為那個名字,無法自行冷靜,只好讓冷水幫個忙。
然而不知是水不夠涼,還是那個名字帶來的熱度過甚,澎湃的心潮似火,竟難以澆滅。
嚴嘯甩了甩頭,一定神,輕聲罵道:“操。”
他並不相信一見鍾情,只道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有趣的美人,突然熱血上腦,失了分寸而已。
沈尋說昭凡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體能館,他初有“守株待兔”的念頭,卻堪堪壓了下去。
也許只是一時衝動,睡一覺就消停了。
這幾天過得自在,雖然帶著膝上型電腦,卻沒上網,不去“鐵漢情”,看不到帖子裡那些糟心的評論,更不用在意小學生“幾八”,簡直是眼不見心不煩。無聊了就去籃球場湊個數,出一身汗,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至於昭凡,倒是打從那天一起吃過烤豬蹄後,就再沒見著了。
本以為時間一長,心頭那股蠢蠢欲動的“邪念”會漸漸消失,哪想仍是一點就著——單是聽到旁人提起“昭凡”這倆字兒,眼前就能閃過昭凡那張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
魔怔了。
被臉迷住,這叫什麼?
膚淺。
背心不用怎麼洗,過一過水就差不多了。嚴嘯將背心擰乾,又想起昭凡那天穿的黑色背心,無意識地舔了舔唇。
回到宿舍,被黃黔斥為“沒出息”的劉漸成已經起來了,正坐在桌邊啃包子。
嚴嘯將背心晾好,正想去圖書館坐坐,理一理小說大綱,就聽劉漸成嘀咕道:“拿我跟昭凡比啊?我靠,老子一介凡人,怎麼跟昭凡比?”
又是昭凡……
嚴嘯有些無語,心裡剛壓下去的那一縷衝動又被勾了起來,脫口而出道:“昭凡很厲害?”
“可不是?”劉漸成抹著嘴,“我懷疑他身體裡有個永不停歇的馬達,不然一天哪來那麼好的精力?要打工,要社交,要訓練,還他媽要加練,對了,聽他們寢室的說,他晚上還去電子閱覽室看黃色小說。我要是他,我早嗝屁了。”
黃色小說。
第二次聽到這個說法了。
嚴嘯忍俊不禁,想象不出昭凡在大庭廣眾下看黃色小說是什麼樣子。
劉漸成吃完了包子,“謝了啊嘯哥,有事兒沒?沒事兒去打個球?”
嚴嘯拿出筆記本揚了揚,“我想去趟圖書館。”
“你別是受了啟發,也想看黃色小說吧?”
“圖書館又上不了網。”
劉漸成一拍腦門,“噢對了,你可以去電子閱覽室,正好你有本子,接上網就能上。”
嚴嘯便改變了注意,將目的地從圖書館換到了電子閱覽室。
上午的電子閱覽室挺清靜,他找了個角落,搗鼓半天,筆記本終於顯示“網路可用”。
點開“鐵漢情”時,他猶豫了一陣,沒有登“狂一嘯”的號,只是進入連載小說的帖子裡看了看。
這一看,居然在一片“樓主爛雞兒”的謾罵中,看到了數條“幾八”的評論。
“幾八”這回沒有將他按在地上摩擦,而是和罵得最厲害的幾人吵了起來,大意是注意素質,樓主還是個小學生,別罵得太過分。
“小學生……”嚴嘯唇角抽搐,竟不知應當作何反應。
感謝“幾八”吧,人家口口聲聲說他是小學生。
怨“幾八”吧,那麼多條辱罵中,“幾八”是唯一一個為他說話的。
嚴嘯將“幾八”的回覆從頭看到尾,得出一個結論——這“幾八”大概是個教養不錯的小學生。
?
昭凡在寵物美容店洗了十天狗,終於等到了休息日。李覺平時管天管地,發起工資來卻絲毫不吝嗇,下班前數了一疊紅票子給昭凡,“後天別遲到啊,遲到扣你工錢!”
昭凡接過錢,理也不理就揣兜裡,“知道了知道了。”
“嘿,你還不耐煩。”李覺不到三十歲,嘴碎了些,但心腸是真好,見昭凡那一疊錢都從兜裡冒出來了,連忙提醒道:“你這樣放不行,路上被偷了怎麼辦?”
“我警覺性有這麼差嗎?”
“警覺性好也不能這樣放。你沒錢包嗎?”
“沒,麻煩。”
聞言,李覺在櫃檯裡翻出一個零錢包,“拿著,暫時裝一下,商場搞活動送的。”
昭凡瞥一眼,“用不著。”
“新的!”李覺往他手裡塞,“你給我把錢裝好,裝好才能下班。”
“我操。”昭凡笑著罵了一句,不再拂領導的好意,一邊裝錢一邊道:“是是是,裝好才能下班。”
李覺鬆了口氣,“年輕人掙錢不容易,別這麼毛手毛腳,錢丟了有你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