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強忍了下來,現下總算踏在平地上,卻又處處覺得恍恍惚惚,腳下漂浮不定。
鶯時說要去請大夫,開啟門恰好看見何清晏經過門口,想起彼時她在福船為薛紛紛診脈一事,當即二話不說將人攔了下來,“何姑娘,我家小姐暈船症狀一直不見好,您能否幫著看看?”
何清晏一愣,旋即點點頭。“自然可以。”
現下無了顧忌,鶯時便側身開啟門把人迎了進去,轉過梅蘭竹菊屏風便見薛紛紛面如菜色,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眼睛半開半闔地覷著來人。輔一開始竟沒反應過來,頓了半響才明白這是個姑娘,強撐著坐起倚在床頭,“你怎麼沒跟我大哥在一起?”
何清晏立在床頭,依舊是一身黛青雲紋道袍,包裹住高挑瘦弱的身材,垂眸低聲道:“他出去一趟,說是不久便回來。”說罷便撩起袖子給她號了號脈,無非是跟上回相差無幾的說辭,讓薛紛紛多加休息便可,是藥三分毒,不必再另開藥方。
薛紛紛恍若未聞,盯著她覷了片刻,偏頭不解地問:“你上回說家裡是開醫館的,可是你父親不是何巡撫?如何能跟醫館扯上關係呢?”
距離那回已經過了三四個月,難得她還記得。
何清晏看了看分立兩側的飯飯和鶯時,不安地解釋,“家中祖父是開醫館的,我時常去那裡幫忙,久而久之能幫著看一些小毛病。”
薛紛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而眯起眸子不見方才倦怠之色,反而興趣盎然地問道:“你同我大哥是如何認識的,他怎麼知道你是姑娘家?”
話音剛落何清晏臉色通紅,眼神飄忽不定,盯著腳下皂靴支支吾吾,“此事說來話長……”
薛紛紛對此表示很大方,“那就長話短說吧。”
從何清晏口中得知,原來從大哥薛錦坤到蘇州府當職的那一年,便認識了她。算起來竟然已經有十年之久,薛紛紛驚詫不已,連暈船症也好了不少。其中故事她沒有細說,但薛紛紛大抵能猜到個怎麼回事,不由得心中偷笑,看不出來大哥在情感一事一點也不愚鈍,只是偽裝得很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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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儀客棧住下後,薛紛紛因著身體不適一直沒去找傅容,足足修養了兩三日才肯下床。
飯飯早晨去街上買馬蹄糕等早點回來後便一言不發,問她原因也嘴巴緊閉搖頭不語,一派惶恐。薛紛紛只以為她在街上受了刺激,便沒多放在心上,象徵性地安撫幾句了事。
誰知到了晌午也不見好,薛紛紛身體康健許多,提議要去樓下吃飯。三人才走到樓梯口,飯飯霍地止住腳步將人攔下,望著薛紛紛面容懇切,“小姐,咱們回屋吃吧……”
薛紛紛蹙眉,不解她今日反常何故,抬手扶上她額頭納悶道:“你若是身體不舒服我便讓鶯時請大夫來,有話不必吞吞吐吐。”
可算是把飯飯愁得心急火燎,正因為此才愈發說不上話,“樓下,他們說……”
“說什麼?”薛紛紛等了半天等不到個所以然,腳步一轉從她身側繞過去,徑直踩在木質樓梯上,“他們說他們的,我吃我的,有何關係?”
此時正值飯點,大堂桌椅泰半有人,薛紛紛踮起腳環顧一圈,才勉強找到個空桌子。
點了幾樣愛吃的菜,見飯飯臉色難看,料想她身體不舒服,又跟夥計說要了兩樣清淡小菜。夥計痛快地應下,巾櫛往肩上一搭便去廚房交代了。
不多時飯菜上桌,蘇州府人傑地靈,物堯豐富,肉質鮮美。薛紛紛夾了一兩口水晶蝦丸,見飯飯食不知味,以手支頤敲了敲她的腦門,杏目彎彎笑問道:“跟我一起吃飯很難受,還是你願意站著?”
飯飯連連搖頭,“小姐,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罷為表誠懇,埋頭扒拉了幾口米飯,撐得腮幫子鼓鼓口齒不清道:“咱們吃完了快些走吧小姐,我知道街上有許多熱鬧的地方。”
薛紛紛略有微詞,蹙眉思索片刻,“街上不安全,還是待在客棧裡好。”
飯飯想了想覺得她話有道理,“那咱們吃完了快些回房間也行。”
“你今日好奇怪。”薛紛紛有所察覺,自打今早回來後她便一直如此,極力阻止薛紛紛與外界往來,似乎怕她知曉什麼訊息似的。思及此,薛紛紛對上她閃爍雙目,一笑道:“該不是出了事刻意瞞著我吧?”
不得不稱讚她委實敏銳,飯飯一個勁兒地搖頭,“怎麼會,我向來對小姐有話直說,掏心掏肺的!”
這丫鬟張口盡會胡說八道,薛紛紛撇撇嘴佯裝沒聽見。
一頓飯吃得很是煎熬,終於等到鶯時起身去結賬,飯飯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待鶯時回來後三人上樓,眼看著就要走到樓梯口,門口卻忽然進來三兩個彪形大漢,渾身熱氣騰騰散發著汗味,吆喝了一聲夥計便就近尋了位子坐下,與薛紛紛離了一段距離,卻因為他們嗓門巨大,一開口整個大堂都聽得一清二楚。
“姓陸的那個娘們可真頑強,傅將軍的態度已那麼明確,她還上趕著往跟前貼!可沒見過這麼不矜持的女人!”其中意味罵罵咧咧地坐下,扭頭跟夥計說了幾樣菜式,仰頭便把一碗茶水喝得乾淨。
另一位大笑,“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說葡萄酸,人家陸捕花年輕貌美,那傅將軍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著這麼美人兒不要,真不知在拿什麼喬!”
兩人身旁穿粗布短褐的插嘴,“聽聞傅將軍早已成親了,如今多事之秋,怎敢惹上桃花,自然是避之不及!”
“成親了算什麼?”第二個開口的男子不以為然地擺擺手,笑容曖昧,“大不了娶回家做妾,像傅將軍那樣的,一個怎麼可能夠……”
說罷三人齊聲大笑,整個客棧一樓都是喧囂笑聲,聽得人不由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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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花,顧名思義就是捕快中的一枝花。
捕快中幾乎都是男性,難得出了個女嬌娥,且身份還是捕頭,自然讓人稀罕神往。聽聞她身手矯健,為人霸道,卻又生了副熱心腸,是個極為矛盾的人。
她這一番攻勢鬧得蘇州府里人盡皆知,大抵沒見過這樣直接又不顧廉恥的女子,簡直開創了先河。然而一想又覺得可以理解,一個能不顧世俗目光當捕快的姑娘,想來也不會多正常。
薛紛紛握著樓梯扶手將一番談話從頭聽到尾,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