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惠橙之前整理的行李不多,她沒打算搬家去G市。她是要重新開始。
所以這趟離開,她很快就準備完畢。
她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小房間,然後義無反顧地拎起行李下樓。
這裡的傷痛,就讓它爛死在回憶裡。
她跟著鍾定出去、關門。進了電梯後,她望著鏡中的自己,自言自語道,“我自由了嗎?”
“是的。”她自己答完,突然彎起嘴角笑。
鍾定在旁看著她傻氣的行為,沒有譏諷。
他似乎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包袱,一個他願意揹負的包袱。雖然他自己都不明白這份憐憫之心從何而來。
他以前不是個好人。
當然,將來也不會是。
許惠橙到了鍾定的房子,顯得很侷促。鍾定刷了指紋開門,她則在門口探著頭,“鍾先生,我可以住這裡嗎?”
“如果你有別的地方去,隨便你。”他不想理她,直接進去。
她在這個城市沒有依靠,而且鍾定還能震懾朱吉武。她沒得選擇,於是深深一鞠躬,誠懇道,“鍾先生,打擾您了。”
鍾定給她安排的是上次她睡過一晚的客房。下層功能房間都很齊全,所以基本上她在這層活動就可以了。而上層,是鍾定的領域。
“自己休息。”鍾定淡淡地說完就準備上樓。
許惠橙又是一鞠躬,“鍾先生晚安,祝你好夢。”
他不迴應。
她不是很在意他的態度。她心裡明白,鍾定就是這種愛理不理的個性。可是即便他再怎麼冷漠,他都沒有將她拋棄。
許惠橙洗完澡就上床休息。這套房子很安靜,床褥又舒服,她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臨睡前閃過的念頭是,鍾定的未婚妻沒有住這裡麼?
許惠橙前幾天的睡眠不算太好。她擔心朱吉武的突襲,後來他一直沒過來,她倒安心些,但還是淺眠。
這一晚,她睡得很沉。她夢見自己回到了家裡,爸爸、媽媽、弟弟和她在那個小屋子裡和和睦睦,那是她喪失了幾年的美滿。
她在夢裡拼命地笑。
非一般的幸福感讓她沉溺其中,根本不想醒來。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她都覺得自己還是以前那個十六七的小姑娘,後來的一切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眨了眨眼,臉上還是掛著笑。
待迷濛過去,她明白,那僅僅是一個夢而已。她突然在這樣美夢和現實的落差中,掉了淚。她用被子蓋住頭,在裡面悶著讓眼淚流出,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情緒宣洩了一陣,她慢慢平靜,然後起床、洗漱。出去客廳時,她的眼睛紅通通。
下層還是隻有她一人。她不曉得鍾定是沒起床,抑或出了門。
許惠橙望了望樓梯口,想起上次見到他時的情景,還真可怕。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再踏進這裡,已經換了心境。
她出了大露臺,望見四處幽靜的環境,深深吸了一口氣,還展開雙手,彷彿要擁抱大自然。
“小茶花,你這個樣子很傻。”
許惠橙慌忙回頭,望到上層的陽臺上,鍾定倚著欄杆,俯視她這邊。她立即換上笑臉,問候道,“鍾先生,早安。”
他微哼一聲,然後轉身離開陽臺。
她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暗怵自己是否哪裡沒順到他。等到早餐後,她才知道他怎麼不滿意了。
一會兒後,王嫂送了早餐過來,雙份的。
鍾定吩咐著,“暫時不用送餐過來了。”
“好的。”王嫂沒有問緣由,聽令行事。
許惠橙瞄了眼鍾定,然後低頭默默吃自己的。
待王嫂出去了,鍾定才哼著,“小茶花,你就在我家白吃白住?”
許惠橙噎住了,好半響才喃喃說,“我……沒……”她確實想報答他,可她什麼都沒有。而他則什麼都不缺。
他撇嘴,“不會家務?”
她聽出來了,趕緊點點頭,“會,我會。”
“那就好好幹活。”鍾定笑得很開心,“工錢抵房租。”
她響亮地回答,“是的,鍾先生,我會好好幹。”這也算是一種報答吧。
除了幹活之外,鍾定沒有制定別的規定。許惠橙本以為他還要羅列一大串規矩,居然沒有。
只是,在他家當保姆相當辛苦。因為鍾定非常挑剔。他使喚她的時候,顯得非常開懷。
她幹完第一天,累到趴在床上就睡著了。
許惠橙之前有想過,自己這麼搬進來鍾定的房子,他未婚妻知道的話,估計要生氣。雖然她和鍾定沒有不軌行為,可是孤男寡女同居一室,真要說沒什麼誰也不信。
她對他未婚妻有著一份愧疚。以至於,當那個未婚妻找上門時,她毫無招架之力。
許惠橙搬來的第三天,鍾定有事出外,留下她一個人在家幹活。
門鈴響後,她在那躊躇了一會兒。既然是來找鍾定的,她出現反而不好。
可是門鈴一直響。
許惠橙便想著以保姆的身份出去應對,於是開了內門。
門外的女人戴著一頂復古波浪大簷帽,遮住了上半臉,顯露出來的下半部分十分精緻,紅唇微微上翹。
許惠橙禮貌地笑笑,“請問你是?”
“我?”那紅唇彎得更美。“我是鍾定的未婚妻。”
許惠橙心裡驚了下,臉上還是陪笑,“鍾先生……他不在。”
“我知道。”沈從雁伸出左手食指頂了頂帽簷,直截了當道,“我是來找你的,第三者。”
“不是……”許惠橙猶豫著要不要開門。“您誤會了。””
“你為什麼不開門?你不相信我嗎?”沈從雁拉下帽簷,低了音量,“這個年代,人和人之間的誠信度居然如此之低,尤其是小三對原配的懷疑。”
“不是。”許惠橙想想,這個高階小區,進出都審查嚴格,眼前的,應該不是騙子。她開了門,恭迎沈從雁進來。“您好,我是這裡的保姆。”
“保姆?”沈從雁踩著細高跟進來,打量完許惠橙,她評價道,“這衣服、這髮型,這容貌,太不堪。”
許惠橙沒有反駁。她瞅著華貴的高跟鞋經過的地面,她覺得,鍾定要不開心了。
沈從雁倏地哀嘆一聲,不知怎麼抖開一條絲綢手絹,拭著自己的眼角,“世風日下,道德淪喪。我早就聽說,現代社會是小三當道,一夫一妻制度岌岌可危。”
“不是。”許惠橙擺擺手,“我和鍾先生真沒什麼。”
“你莫要狡辯。”沈從雁的纖纖玉指顫抖不已,“你和他——”她又大泣了一口氣,才繼續,“是不是日日夜夜芙蓉帳暖度春宵?”
許惠橙搖頭,“沒有……”她這下慌了,不知要如何解釋。
“天吶!”沈從雁扶住旁邊的裝飾櫃,淚如泉湧,很有弱柳扶風的姿態,“我怎麼這麼苦命要來當原配啊。如果這小三傾國傾城也就罷了,可就這般長相,怎媲美我的花容月貌。”
許惠橙被這陣仗嚇住了。
“我那未婚夫先生居然是個瞎眼的。”沈從雁捲起手絹,掩面道,“難道我一生註定紅顏坎坷?”
“……”
“情敵小姐,我自小就是高等教育,即便遇上你這樣的第三者,我也是手無縛雞之力。”
許惠橙張了張嘴,卻不懂該說什麼。鍾定的這個未婚妻似乎聽不進任何的解釋。
“我知道你嫉妒我的天生麗質。你是不是準備了硫酸,要來對付我?”沈從雁越哭越大聲,“這世界太可怕了。我這樣貌美善良的女人,已經毫無立足之地。我該如何是好啊。”
“那個,我不是……”
“對了。”沈從雁突然哭聲一停,從手絹裡抬起頭來,“情敵小姐,我有個問題,想向你打聽打聽。”
許惠橙都變得一驚一乍的。“您……您請說……”
沈從雁神秘兮兮的,“我那未婚夫先生,是不是又短又小,還起不來。”
“沒……這回事……”許惠橙幾乎是下意識為鍾定澄清。
“果然!”沈從雁又開始捂臉哭喊,“你還說和他清清白白,你都知道他不短不小。”
許惠橙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原配太苦命啊!古有包青天夜審陳世美,可現在,我要去找誰申冤啊!”就在沈從雁哭得血淚盈襟時,她的包包裡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鈴聲。
於是,她的哭泣立即止住了。她拉開包包,掏出了一個大鬧鐘,然後她花容失色,“啊!”
許惠橙又嚇了一跳。
沈從雁按熄了鬧鐘,“不好意思,我記錯時間了。”她把鬧鐘重新塞回包包,戀戀不捨的,“情敵小姐,我還有場演出要趕過去。我們改日再戰,改日再戰。”
她匆匆往外走,然後想起什麼,又回頭,重新變回梨花帶淚,“如果我那俊逸非凡的未婚夫先生回來了,麻煩你告訴他。我已經傷透了心,準備去跳海了。讓他別——”她頓住,後面的話說得撕心裂肺,“別去殉情,我的心會疼。”
沈從雁推開大門,宛若朗誦詩歌一樣,飽滿深情道,“啊!大海啊大海。”
“我來啦!”她說著就小跑離開了。
許惠橙呆若木雞,久久回不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