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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漸漸地明白了,陳來是省城裡的“試水者”,也是改革開放後的第一批老闆。慢慢地,在一些食客的建議下,琴音也稱陳來為“老闆”。一開始陳來還不願意,說這樣的稱呼把關係叫遠了。但琴音每天都叫他作“陳老闆”,不用幾天,陳來也就習慣了。琴音便也叫習慣了。
那天快吃午飯的時候,陳來告訴琴音:“昨晚約好了一個老闆,一會兒要來飯館吃飯,你得接待好。”琴音心裡想著,難道我平時接待客人沒接待好嗎?想著的時候隨口便答應了。
吃午餐的客人走得差不多的時候,陳來開始關注飯館門外。他一邊做著飯菜,一邊不停地張望飯館外面。往日這時候,差不多就是打烊的時候了,陳來突然招呼琴音過來,指著門外一名男人,與琴音小聲耳語:“那位就是我跟你說的老闆。你叫他黃老闆。”
琴音順著陳來指的方向望去,那個男人戴著草帽,穿著背心、拖鞋,還捲起褲筒。琴音說:“那跟我們那裡的農民沒啥區別呀。”陳來說:“不一樣,他可是我們飯館肉菜的供應者,一定要接待好。”
說著話,那男人已經走進飯館來。琴音連忙叫著“黃老闆”,過去擦桌子,倒茶水。男人與陳來打了個招呼,然後笑著大聲說:“陳老闆,你的工仔不錯,人長得美麗,動作又勤快。”
陳來一邊“哪裡,哪裡”地應著,一邊問道:“你怎麼一個人來?”
男人高聲說道:“我還有兩個工仔,一會兒就來。”
陳來與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過一好一會兒功夫,男人說的工仔還沒到。黃老闆又返回門外去找人,緊接著外面進來兩個青年男子,默不作聲地坐到男人旁邊的座位上。黃老闆還給兩名青年男子斟茶倒水。青年男子大大咧咧的,不小心茶水滴了一點到衣服上,黃老闆急忙過去給他擦了又擦。
中午吃飯時間已經過去,飯館裡只剩下黃老闆那三人的時候。黃老闆不停地給兩名青年男子夾菜,問寒問暖的。黃老闆似乎與陳來心有靈犀,陳來剛剛空閒,黃老闆便招呼陳來坐到自己旁邊,又問道:“你的美女工仔呢?”陳來說:“她一會兒再吃。”黃老闆說:“你這樣可不行。”說著,招呼琴音過來一起吃飯。
琴音見陳來也示意她,便坐到桌子旁,吃起飯來,還聽著老闆倆的談話。
陳來說:“哎呀,黃老闆呀!謝謝你給了我肉菜的優惠價啊。你看我這小飯館,要不是你關照著,遲早會關門不是?”
黃老闆則接著陳來的話說:“陳老闆,有我在,給你優惠價是肯定沒有問題的。”然後壓低聲音說,“問題是,這政策應該不會有變化吧?”
“估計不會,只會越來越好,不會變。”陳來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黃老闆說著,便舉起杯子向陳來敬茶。
陳來說:“今天黃老闆來了,怎麼能喝茶呢?我這有好酒。”說著,便起身去廚房拿酒。還示意琴音將一大盤子已經炒好的豬什端到黃老闆面前。黃老闆起身,給每個人夾菜。
黃老闆和陳來一邊喝酒,一邊談論著承包、關照、關係、優惠等字眼和問題,有時還壓低聲音,若隱若現的,聽得琴音都打盹。
飯菜吃完了,話也說完了。好不容易,黃老闆要走了。出門前還不忘記問兩名青年男子吃飽沒有。出門時,還用嘲笑的口氣說陳來:“你小子也不知道行了什麼狗運,竟然請來這麼漂亮能幹的女工。哈哈”
趁著客去人靜的時候,琴音又與陳來聊了起來。
陳來告訴琴音,這黃老闆也是第一批“試水者”,承包了農副產品的經銷,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便僱了兩名工仔。
“什麼是工仔?”琴音問。
陳來說:“像你,還有剛才那兩名青年男子,給老闆僱請來做工的人,就是工仔。”
“原來我也是工仔?”琴音明知故問。
“你不但是工仔,還是第一批工仔。”陳來說,“我和黃老闆他們領了營業執照的,是第一批老闆。你們幫忙第一批老闆幹活賺錢的,當然也是第一批工仔。”
與陳來的聊天,讓琴音明白了,現在這些所謂的老闆,其實也很不容易。他們不但起早貪黑地幹活,而且擔心政策變化;他們不但請了僱工,而且擔心僱工不盡力,千方百計地討好僱工。
琴音作為最初的工仔,也是樸實無華的人。琴音感覺自己與陳來平等相處,既同情陳來的辛勞,又力所能及地幫忙更多的活,沒有計較報酬,也沒有計較明天。
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這天,琴音起床的時候,總感覺來來飯館有異樣,一時又找不到什麼異樣。洗漱完畢,走到前堂,來到飯館,才發現原來陳來還沒有來。以往這時候應該是陳來在飯館忙活的時候,而眼前卻不見陳來的影子。
琴音又到裡間陳來住的地方,叫喚,也沒有人答應。琴音只得到隔壁喊來別的餐館的男人,以為出現意外,破開木門進去。原來陳來還在睡覺,琴音感覺這不像陳來應該有的狀態,便學著農村老人的做法,用手摸了摸陳來的額頭,呀,好燙!
陳來發燒了,病了。
琴音按照隔壁餐館男人的指點,給陳來塗風油精,敷上溼帕子。陳來慢慢回過神來,輕聲說:“今天飯館不開張了。”琴音扶著陳來喝水,陳來說:“我好累。你也趁機休息一天吧,免得累壞了。”琴音點點頭。
但沒過多久,黃老闆就踩著腳踏車,搭了滿滿一籮筐的肉菜停放在飯館門口:“陳老闆呀!今天你怎麼沒有來要肉和菜?看你沒來取,我就給你送來了。”黃老闆放下那些肉菜,喊著還要到另外飯館去,便匆匆忙忙騎車離開了。
陳來聽見了黃老闆的叫喚,看著黃老闆遠去的身影,輕輕地苦笑著:“飯館沒開張,今天這肉菜賣不出去,要虧本了。”
琴音看著病兮兮的陳來,又望了望門口那一籮筐的肉菜,咬了咬牙,對陳來說:“今天讓我來做一回老闆吧。”陳來笑著點了點頭。
琴音其實從未在飯館炒過菜,她憑藉平時的觀察,哪些肉,搭配哪種菜,怎麼炒,怎麼放佐料,一切都學著陳來平時的樣子,還有在家裡時的記憶,做起了飯館的買賣。
食客們看見是琴音煮飯、炒菜,難免評頭品足一番,或者說味道變了,或者說菜鹹了、淡了之類的。當然,還有的客人十分喜歡琴音做的飯菜,笑談說:“老闆娘做的飯菜就是好吃。”不管怎樣,但總算維持了一天的買賣。
忙了一天下來,夜裡打烊的時候,琴音做完了所有事務,準備休息的時候,才感受到腰痠腿疼,整個身子連站都站不穩。她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哇,做老闆真不容易呀!辛苦!”
那邊傳來陳來的聲音:“做老闆、工仔都不容易!都辛苦!”<!--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