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疏忽職守的罪名也就坐實了,到時候容真誤了病情,一命嗚呼,等到事情傳到皇上耳朵裡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只可惜強中自有強中手,修儀會算,難道容真就不會?
顧淵還在半路上,廂房裡的容真卻忽地叫來長順,低聲吩咐道,“去打聽打聽這幾日下山採購食材的人都有哪些。”
閒雲奇道,“主子為何要打聽這個?”
容真笑了笑,雖然形容還很虛弱,但一雙眼睛卻如黑寶石般流光溢彩,藏滿玄機,“荒山野嶺的,又是佛門聖地,哪裡來那麼多酒罈子?只怕雁楚死得有些蹊蹺,修儀也不過是……”話音頓住,她好似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揮揮手,不再說下去。
閒雲只得幫她蓋好被子,又摸了摸恢復常溫的額頭,這才拿著被汗浸溼的衣裳出去了。
修儀雖衝動,但不至於蠢笨如斯,叫雁楚來辦這事,卻又把皇上親自賞賜的鐲子給了她,萬一雁楚行事失敗,這不是坐實了修儀的罪名麼?
容真疲憊地合著眼,腦子昏昏沉沉地想著事情,只怕修儀也不過是隻替罪羊,幕後主使者另有他人。
☆、第45章.憐惜【一】
第四十五章
容真恢復得很快,原本服下的寒食散就很少,散熱得當也就沒什麼大礙了,只是身體稍微虛弱了點。
但她仍舊躺在床上歇著,畢竟眼下她是受害者,看上去越可憐,皇上也越在意些。她倒是不指望皇帝會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念頭,誰叫人家小老婆一堆,坑來坑去這麼些年,估計也習以為常了。
只是想起來還是會禁不住感嘆,難道深宮裡的女人宿命至此,就只能傾其一生來算計別人,編織陰謀,以求得到皇上的心麼?算計得當,那就平步青雲;陰謀失敗,那就前程盡毀……想到這裡,她笑了笑,就算平步青雲、榮登高位了,那就真的算是有前程了?
和這麼多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得到的愛能有多少?更何況……她搖了搖頭,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個心繫江山不愛紅顏的主。
顧淵把那邊的事情處理完後,就來了小院,容真虛弱地躺在床上,聽聞腳步聲,便閉上眼睛裝睡。
床邊微微坍塌下去一小塊,想必是皇上坐了上來,接著,一隻溫熱的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察覺到沒什麼異樣,才又撫了撫她的面頰,最後收了回去。
她聽見顧淵低聲問閒雲,“你主子怎麼樣了?”
閒雲擔憂地說,“已經沒發熱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奴婢真怕主子燒壞了。”
“好好照顧著,叫人去把藥煨著,等她醒了,第一時間就喝藥。”顧淵又幫容真把被子掖好,看了眼她蒼白的小臉,沒說話,就這麼坐在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容真是裝睡,一直被人死盯著很容易露餡,也不能總是保持著一個姿勢不動。這麼躺了一會兒,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皺著眉頭動了動身子,緩緩睜開眼來。
失神的表情維持了好一會兒,她的目光才漸漸聚焦,落在身邊的人身上。
顧淵看見她愣了一愣,接著伸出手來像是疑惑地要確認什麼,便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怎麼,不認得朕了?”
容真身子一僵,像是這才確定了什麼一般,張了張嘴,小聲說,“嬪妾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輕哂,“傻孩子,看見朕了便以為在做夢,難道是燒糊塗了不成?”
“嬪妾不糊塗。”她眼裡有一種令人心悸的光彩,安安靜靜的,卻不容忽視,“若是每次醒來都能見到皇上,那不就是個夢麼。”
顧淵沒說話,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之前她身處水深火熱的狀態中,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看見的人是他;此刻終於轉醒,看見的人依舊是他,因此她就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心下還是忍不住顫了顫,長久處於冷靜狀態的人好像一碰見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柔軟愛戀時,就有些失神。說他不知所措也不盡然,但看似無動於衷的表象之下,確實有那麼一條關於傅容真的裂縫在逐漸擴大,哪怕他自己沒有承認,哪怕沒有人能察覺。
他遲疑了片刻,終是將她抱進懷裡,讓她偎在自己胸膛上,然後回頭吩咐閒雲,“去看看藥熬好了沒。”
回過頭來,他吻了吻容真的眉心,“感覺怎麼樣了?”
“嬪妾很好。”她笑吟吟地望著他,雖然面上沒有絲毫血色,但眼裡的光彩卻熠熠生輝,只是接下來她遲疑了片刻,笑意稍減,“可是嬪妾……為什麼會這樣?”
她顯然也猜得出這是有心之人刻意為之,只是避重就輕,問得含蓄了些。
顧淵沉默了片刻,只拍了拍她的背,“沒什麼,你只管安心養好身子,其餘的事情交給朕來處理。”
容真樂得如此,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嬪,要如何處理這種事情?難不成回宮以後還去找修儀興師問罪?
雖然心頭尚存疑惑,覺得此事的元兇並非修儀,但她也並不想揭穿。若是主使者另有他人,那麼針對的也不過是修儀,至於她這個小小的容嬪……頂多是個替死鬼。她何必攪進這淌渾水?
閒雲很快端著藥回來了,顧淵沒讓她動手,親自斷過碗來喂容真。
門外守著鄭安和一行奴才,看著這一幕都有些動容。就連皇后娘娘病了,也未曾受到過這等待遇,如今皇上屈尊就駕來親自喂容嬪喝藥……著實令人心驚了一把。
容真也沒有浪費演技,一面喝藥,眼裡一面堆積起了水霧,等到湯藥見了底時,一顆淚珠子也吧嗒一聲落入碗底。
很輕很輕的聲音,卻緩慢而有力地落在了顧淵耳裡,繼而好似鑽進了心臟,帶來些難以名狀的情緒波動。
“怎麼了?”他柔聲問道,把碗遞給了閒雲,然後回過頭來托起她的下巴,“哪裡難受麼,怎的哭了?”
他伸手抹去她的淚珠子,可是有了第一顆,接下來的水意就開始氾濫,好像怎麼抹都抹不完。
容真沒哭,光掉眼淚,只是這種無聲的淚水反倒比歇斯底里的哭泣更令人心疼,因為隱忍的苦楚總是大過於發洩出來的難受。
她一邊抽噎,一邊搖頭,哽咽道,“嬪妾但願天天都這麼難受一回。”
“胡說八道。”他有些好笑,掏出手帕來幫她擦眼淚,“當自己是三歲小娃兒麼,說些幼稚的話。這種苦,尋常人受一回都熬不住,你還想著天天遭回罪,可是腦子燒糊塗了?”
她又哭又笑,也不管他還在替她擦眼淚,就這麼一把環住他的腰,把那張狼狽不堪的臉貼上了他素雅乾淨的衣衫之上,可想而知把他胸前那片地方給蹭得有多可笑。
他沒有推開她,只是略微有些詫異,因為從未有人沒經過他的允許就作出這麼親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