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蠕動著嘴唇,說著“不哭”。
她爹曾經在全家人都餓得快要虛脫時說過,哭是弱者的表現,哪怕遇到再大的苦難,都不能哭。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去做,你沒有閒心傷春悲秋。
容真望著頭頂的床簾,只覺得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在乎的一切都死了,從今以後,那個溫順安分的傅容真也該死了。
這個皇宮就像是個深淵,當你踏入一步,就再也休想全身而退,如今她已經泥潭深陷,既然脫不了身,那便索性徹底沉進去吧。
所有欺她負她之人,所有看不起她的人,若有朝一日被她悉數踩於足下,會是怎樣可笑的表情呢?
傅容真很想親眼看見那麼一天。
珠玉隱隱察覺她哪裡不一樣了,可是她依舊和從前一樣溫柔地笑著,只除了眼底的光芒不再流轉,反而像是膠著了一般沉寂在那裡。
她抱著容真,哽咽著說,“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在我和長順面前,你無須隱忍。”
可是容真含笑搖搖頭,擦去她的淚水,“不哭,我們都不哭。”
她的眼淚不應該用在這樣毫無用處的時候。
後來聽鄭安說,她這一病竟病了大半個月,終於好起來後,她前去拜見了新的太后。
昔日的太妃坐在慈壽宮裡,眉目之間依舊是從前的溫和,她笑著朝容真招手,“好孩子,過來給哀家瞧瞧。”
容真順從地走了過去,被她拉住了手。
太后的眼裡淚光閃現,連連搖頭道,“都是哀家的錯,若是早些揭穿她的罪行,叫她受到今日的教訓,你家人也不至於……”
容真垂下眸去,竭力忍住悲痛,低聲道,“太后娘娘將奴婢放在心上,為奴婢操心勞累,若是爹孃泉下有知,也會覺得欣慰了。”
太后一邊嘆氣一邊拍拍她的手,“你也莫要太難過,苦盡甘來,總是好事,總是好事……如今哀家已替你把她趕走了,也算是為你出了口氣。至於皇上那邊,你病得這樣厲害,也不見他把你送走,今後想必是富貴命了,還望你好生把握機會啊。”
容真點頭,垂眸順從的應了聲,“奴婢知道,娘娘請放心。”
太妃與皇上成功地將太后趕出了宮,那麼她這個太妃的棋子,恐怕也到了入主後宮的時候了。
只是如今的傅容真已經不甘心成為一顆安分守己的棋子,她要做的,是把權勢緊緊握在手中,從今以後,再也無人敢欺她半分半毫。
第21章.寵幸【一】
第二十一章
按理說,太后已經幫助皇上除去了竇氏,也是時候把容真扶上位了,可不知怎的,興許是顧慮到容真才經歷了一場災難,皇上並沒有急著把她從御前宮女的位子上塞到後宮裡。
太后也不急,若是皇上隨隨便便就把容真同當初的淑儀那樣安排到後宮裡去,那麼這枚棋子也不過就是第二個淑儀,並沒有多大用處。
容真把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看上去和從前並無不同,珠玉和長順都擔憂得不得了,可她該吃就吃,該睡照睡。
半個月過去,兩人終於放心了些,只當她離家時年紀還太小,所以如今的傷痛並沒有那樣刻骨銘心。
華嚴殿。
容真研磨,顧淵批閱奏摺,安安靜靜的大殿裡只有間或翻頁的聲音。
窗外的石榴開花了,一樹紅花燦爛得耀眼,容真的視線不知何時停留在了樹上,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宮中能人巧匠頗多,石榴能在秋日盛開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
顧淵注意到那隻素白的手停住了,便抬頭看了一眼,只見容真一動不動地側著頭凝視著一樹石榴花,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想到了從前的事情。
她的表情有些哀傷,眼裡慢慢地氳上一層水霧,然後一點一點聚集起來,直到啪嗒一聲,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不偏不倚滾落在了硯臺裡。
那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大殿裡顯得突兀而不和諧。
容真這才反應過來,受驚地垂下頭來看著身側的顧淵,眼裡是來不及收起的驚慌失措,和掩飾不住的哀慼。
見顧淵直視著她,她忙跪下身去請罪,“奴婢心神恍惚,擾了皇上處理政務,請皇上責罰。”
顧淵的目光停留在她泛紅的眼眶上,片刻之後,淡淡地說了句,“起來吧,膝蓋別那麼軟,動不動就下跪。朕不是暴君,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要了你的小命。”
容真有些尷尬地站起身來,眼裡尚有水霧未曾褪去,“謝皇上恩典。”
下一刻,他漫不經心地問她,“想到什麼了?”
容真一愣,用探詢的目光與他對視,似是不相信方才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
看她這樣傻愣愣的模樣,眼睛還紅紅的像只兔子,顧淵不知為何有些想笑,但他只是牽了牽嘴角,重複了一次,“朕問你想到什麼了,竟然掉眼淚?”
容真垂下頭去,低聲道,“奴婢想到爹孃了。”
顧淵沒說話,靜靜地看著她,於是她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奴婢家門口也有一顆石榴樹,奴婢小時候總是盼著它能結果子,因為家裡窮,買不起市集上的石榴,所以奴婢做夢都希望自家的樹上能結出石榴來。可是盼了那麼多年,卻始終沒盼來它結果子的那天。後來奴婢進宮了,有一年到了探望的日子,娘揣著幾隻石榴來宮門口給奴婢,說是那棵樹終於長出石榴來了,奴婢高興壞了。可是隔年爹來看奴婢時,才告訴奴婢,那顆樹因為土地貧瘠,哪裡結的出果子呢?是娘熬了好多個夜晚不眠不休地縫製鞋面兒,才賺來那點銀子為奴婢買了幾隻石榴……”
她的聲音輕輕淺淺,目光有些痴了,說著說著,淚花又在眼裡打起轉來。
話音剛落,她這才反應過來,忙看著顧淵,像是怕他怪罪自己話多。
顧淵忍不住搖了搖頭,“看你這樣子,是把朕當做了老虎不成?朕自認比老虎還是要好看許多的。”
容真被他說得一愣,接著破涕為笑,眼裡尚有淚水,嘴角卻掛起了笑意。
顧淵望著她,也少有地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自從家人去世後,她就變得很沉默很沉默,研磨之時也常常心不在焉,眼裡常常是一篇氤氳霧氣,哀傷至極。
他看在眼裡,難免想到自己失去母親那會兒。
不過是個姑娘,哪裡承受得起這樣大的打擊呢?
想到這裡,他忽地問道,“今年多大了?”
容真道,“十六了。”
顧淵一邊搖頭一邊笑起來,“十六?聽你這樣一說,朕不服老都不行了。”
容真想問什麼,卻又識相地閉上了嘴,有的東西不是她這樣身份的人能問的。
但顧淵輕而易舉看出了她的念頭,“想問朕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