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是身不由己的。
皇帝知道從他從宮裡出來再到坐上皇位,這許多時間裡範寶和總是緊張著自己,他原本是想細細問問緣由的,只是看範寶和的樣終究是沒細問,細問了範寶和又是個傷心,遂帶了滿心的疑問,皇帝從御臺獄裡出來。
出來當晚,皇帝就將皇上劉家全家又放回去了,抄沒的家產悉數又還回去,劉家人糊里糊塗的下了一回大獄,又糊里糊塗的全家大赦,不光是家產悉數被還了,皇帝又著人賞賜了許多。
是夜,穆清臉色開始發青發黃,人昏迷不醒,將將有點理智的皇帝重新驚慌失措,提著院首的衣領子一陣亂嚷嚷,將宮女太監們好一頓嚇。
“皇上,靜妃體內的肝葉過於小,已經不能支撐身體供應了,恐體內膽汁也溢位來了要,眼下即可須得開膛將那大的肝葉再移進去。”
“她要再開膛破肚一次?”皇帝愣愣。
“是。”
“開吧。”
上一回清豐將穆清肚裡剖開時只留了一小部分肝葉暫供生長,大的肝葉有破損縫合了一些便養在狗肚子裡,這回要將大肝葉重新放進去,也不知經脈都能連線上否,即便這幾日夜以繼日的拿豬羊練習,清豐依舊忐忑。
第28章 換肝
皇帝一瞬又是個木楞的樣子,好在有嚴五兒,因了上回的經驗,嚴五兒著人在殿外又架了三口大鍋燒熱水,殿裡的桌上擺了整整兩排生血丹,所有的宮女太監都神色匆匆難掩慌張,床榻周圍已經燒起了火備著給針和刀燒火,還有那一溜的羊腸線,清豐等一干太醫都脫了外衣只穿著中衣候在床邊上,只等著皇帝一聲令下就要開刀。
滿殿都是明晃晃的燈火,照的殿裡亮如白晝,皇帝臉色煞白同個木頭一樣,在清豐的示意下說了個開始罷,也將外衣都脫了進得床榻裡,他坐在床榻上首,壓著穆清上身。
皇帝一旦示意要開始,事不宜遲清豐立馬開始動手,從旁邊候著的掌事手裡端過裝有麻沸散的盆,清豐將泰半麻沸散從穆清插在嘴裡的牛腸裡灌進去,然後將剩下的依舊裝在盆裡以便後用。
“將肝葉取出來。”清豐吩咐,殿那頭有幾人壓著一條狗開始取寄養的活肝葉,深吸口氣,清豐用燒紅的刀沿穆清肋下劃了個血弧。
皇帝已經失了魂,直瞪瞪盯著那下刀的地方,看起先還是血珠子最後變成血流的刀口腦裡一陣發暈。太醫們正是剛剛將那內裡開啟,原本昏睡的人一陣顫抖,竟然生生疼醒了。
穆清四肢被縛在床柱四周,這時候劇烈掙動,皇帝壓著她的上半身,看她倏忽雙目圓整額上豆大的汗珠子往下流,便是個囫圇將人頭臉壓在自己懷裡他自己骨頭都抖動的樣子。
及至太醫要將原本長在身上的那點肝葉要拿出來時候,皇帝驀地便聽懷裡人發出一聲禽鳥猝死般的哀鳴,一時不察,穆清已經從他懷裡脫出來脖子伸長青筋暴漲角弓反張渾身都開始抽搐。
“沒事的,沒事的,一會兒就好了,沒事的……”皇帝半趴半壓著穆清頭臉,開始碎碎呢喃,他用雙手掌著穆清臉蛋,然後看她臉上的經脈爆開一片,便將自己臉挨在她臉上,痛哭。這會的皇帝無助極了,他淚眼迷濛的看著穆清痛叫,絕望的彷彿兩年前發現她屍體的時候,不,比那時候更甚。
這時候床榻已經血紅一片,先前流的血還未回來,這時候彷彿要將周身的血流乾,生血丹化成水一直往穆清嘴裡灌,剩下的一點麻沸散也盡數灑在刀口上,可她已然疼的要命,用了全身最後一點血來掙扎哀叫。
皇帝眼裡已經看物不見,只是眼睛也爆出了一片紅,他板著穆清嘴讓掌事們將生血丹灌進她肚裡去,穆清全無神志,臉蛋扭曲到極致。
此時殿裡儼然同人間地獄一般,哀叫痛哭,火氣血氣水汽汗氣合成一片,叫人肝膽都要駭掉。
殿外不見月亮,星子卻是格外亮,嚴五兒指揮著燒水的宮女太監們盡力讓熱水供應充足,從卯時剛過到寅時,殿裡一直傳來哀叫聲,嚴五兒捂著耳朵不忍聽,最後天邊都要泛起白來,殿裡的聲響才歇了下來,不多時殿裡退出一干人來,太醫們都已經精疲力竭,裡面伺候的掌事們也是面如土色,有那宮女剛出來便在花園前面開始吐將起來。
嚴五兒打起精神將所有的人一一給安頓送回去,折回來時候倦勤殿裡重新又是個安靜的樣子。他推門進去,殿裡窗戶四開,層層疊疊的床帳放得嚴嚴實實,有宮女正在殿裡燒了點艾草冒著煙。
嚴五兒湊近了床榻,從隱約露出的縫隙裡看床榻裡面,皇帝面朝床榻坐著,正伸手捂著靜妃眼睛,皇帝怕艾草燻著靜妃眼睛罷,靜妃渾身蓋了不知幾床棉被,猶自昏睡著,即便靜妃臉蛋上膚色變深,可這回真的是臉色煞白,真的煞白煞白。
皇帝只穿著單衣,身上沾染了不知誰的血,後背盡數溼透貼著脊背,從脖頸到脊背都僵硬似鐵。
嚴五兒就出去了,人的命是天爺註定的,這都是劫數,天爺給的劫數,你能怎麼辦。
皇帝晝夜不休看護穆清兩天,然後終於是不能再看護了,他終究是皇帝,哪裡能離開朝堂太久,況且,黃淮一帶河水決堤,他不得不離開倦勤殿。
是時正是秋汛時節,四合以內無不秋雨暴漲,河道內水位升高且開始倒灌,黃淮一帶河水濁重,號為一石水而六鬥泥,有河道甚至出現懸河,高民屋殆逾丈,昨日晚間河道終於決堤,洪水怒號著席捲了百姓的一切。
今日早間,各路的摺子紛紛雪片一樣送到了皇帝案前,皇帝早上匆匆從倦勤殿裡出來,一入垂拱殿再是沒有出來過。
燭火影影瞳瞳,皇帝背身站在書房前看著牆上貼的地圖,上面河道江道畫的清清楚楚,有決堤的河道,上面點了朱,未決堤的是墨,除了黃淮一帶大片的硃色之外,江道下游竟然全點了朱。
“皇上,黃淮一帶已經決堤,江道中下游亳州江城雖未有百姓傷亡,然江水已然倒灌,恐不日就要出現江堤崩壞。”參知政事李茂面色凝重同皇帝說話,這幾日皇帝未曾打理朝政,先前傳上來的防汛摺子一概未能得到及時批覆,這時候儼然已經到了十萬火急之地步。
書房裡這時候坐了泰半朝中重臣,皇帝將所有人召集到書房裡,從早間時候到晚間一直在聽最近的訊息,互相商議眼下的情形該是要如何處置,洪水四處蔓延,補了這頭那頭就無從安置,眼下最大的問題便是銀錢和搭救百姓的人力問題,還有便是那物資也須得提供些,受難的百姓們要能自主生產,也須得些日子才能行。
皇帝亦是面色凝重,眼前地圖上大片的硃色看的人眼暈,皇帝站了良久,終於說話“調三川口,雁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