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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抱著孩子往後院走去,她知道自己要遠離這個地方,不讓孩子被他的父親嚇到。
在她的記憶中,他從來沒有這麼的冷靜過,如一座遠山一般。
但是他越是冷靜,就越是在怒火爆發的邊緣。
曾在數年前,救下他剛足一個月時,他的傷還未痊癒,不知是聽聞了什麼訊息,回來就開始大發脾氣,將所有在手邊的東西全都砸了。
她與季燕結婚三年中,從未看到過他如此失態的樣子。
而也正是那一夜,他又喝了許多酒,一直都在喃喃自語的質問著:“為什麼你要背叛我,為什麼!”
而這被質問的物件究竟是誰,她並不清楚,但也不想了解。
她只是心疼他,但她努力的想要將這一份的疏離清除,她明月公主,是他的妻,即便當初他們都是因為某個目的被強迫在一起,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他們了。
亦是時間足矣讓他看到自己的真心。
而這一次的發怒,卻是因為知道自己是要被殺掉的嗎?還是因為他們在之前無法懷上孩子的事情呢?
但是她覺得,都不像。
他的這個冷靜到極致的怒意,像極了當初他大醉的那一夜的樣子。
果不其然,她在後院時,都已經聽到了前廳那被砸碎的花瓶的聲音。
“母親,剛剛那是什麼聲音啊?”懷中的歡兒問道。
“應當是下人失手打碎了瓶子,沒事,母親帶你去玩,好不好?”
“嗯,好。”歡兒乖乖的點頭。
季燕肆意的發洩自己的怒火,若是他不砸一點什麼東西,就會覺得自己要被氣炸了。
他並不是為了母妃要殺了他而生氣,在洛伊國放棄他的時候,那個時刻他已經被他們的無情殺死了,怎麼還會苛求什麼?
但他想不到的是……那個他一直以來深愛著,心念著,無法割捨入骨的人,才是真正的要殺了他的人。
一開始就是一個欺騙他的局。
難怪她那麼輕易就可以將自己割捨,難怪她為了獲取自己的信任,甚至不惜親手毀掉自己的容貌。而他們一直無法有子嗣,想必也是她所悄無聲息做下的事情。
“阿七,你好狠的心。對你自己的狠,對我亦是——”
他的手顫抖了起來。
一時間居然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他踉蹌的栽倒在了椅子上,看著空曠冷寂的大廳。滿地的狼藉是他發洩後的怒火,而怒火之後呢?
他竟然覺得自己如此的淒涼。
阿七是唯一對他好的人,她曾經說過:“您若是能夠成為王,一定會是一代明君。”
這算是什麼?
她算是什麼!
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卻還是佔據著他的心,數年來,一直都揮之不去的人影,與他糾纏,將他往地獄拖去。
“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
“你沒有殺了我,所以才不和我回來,你貪生怕死,自知自己無法交差,更是擔心王會戳破你一直以來掩藏的目的,所以你選擇留在目夷國,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
他曾經想過無數次她背棄自己的理由,卻從未想過這一層。
狂怒,憤恨,怨憎,而這些情感全部累計在一處爆發時,所發洩過後餘下的只有無盡的寒冷。
門扉被打開了,一個人緩步的走了進來,小心的避開了地上的碎片。他閉著眼睛,感覺到了帶著馨香溫軟的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這熟悉的味道,猶如在夜間綻放的曇花。
他將她的手捉住了。
“老爺。”明月的聲音傳來。
“我現在已經感覺好多了。無妨。”他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手,她扶著季燕站了起來、
“我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做,不是在這裡繼續消沉的時候了。”他轉身看著那狼藉,又望向了明月擔憂的眼神,他內心更多的是愧疚,這麼長時間來,他一直都對明月不冷不淡。
而幾多風雨,兜兜轉轉,只有留在自己身畔的,才是真正在意他的人。
“累了,我們去休息吧。”
他將她給自己披上的毛旄取下,然後給她披上:“夜裡風冷,夫人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明月看到他再也沒有閃避自己的眼神,而是站在自己面前,她相信他這是發自內心的關懷,而不是往日的教條且一成不變的口吻。
經過了這麼久,他終於看到了她的付出,看到了她對他的愛意。
她忍住湧上來的淚水,鼻尖酸澀又覺得幸福的點頭:“嗯,嗯!”
而改革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有了三王爺的提議,加上朝內一些大臣的上諫,固然是讓當今的皇帝有了幾分的警醒,但是卻也遭到了朝內保守一方勢力強烈的反對。
他們不願意將自己現在所得到的利益拱手相讓,而更是對那些上諫的臣子多加斥責,三王爺佔據著一部分的勢力,但始終所能得到的支援,也是有限。
但這小小的燎原之火,亦是想要努力的照亮著黑暗的道路,在百姓之中,開始興起來了新談,而將改革的說法開始在百姓之間流傳。
這收到了那些百姓和以家國天下為己任的書生的快速傳播,一時間還掀起來了一陣的輿論風浪,民心之所向,很快就形成了一股支援改革的力量。
但那些富賈大商自然是反對,改革的風浪不只是在朝堂之上掀起來了風浪,更是在天下間如火如荼。
這是一場艱苦卓越的戰鬥,無形的硝煙瀰漫在洛伊國,在長達了一年多的戰鬥後,已經形成了民潮,而逼使得皇帝不得不接受,嘗試著進行改革。
但在改革推行的過程中,激化了階級的矛盾,固然是對下層人民有利,但大大消耗了財富支撐的中層和高等階級的人,於是一次次的上諫,削弱之前的命令,而等推行了兩年的試驗時間內,卻收效甚微。
這樣的改革,只是披著改革的皮而換了一種方式繼續盤剝罷了,引起來了改革方的不滿,矛盾再次激化,於是在雙方都不滿的情況下,爆發了第一次的內宮之戰。
第一次的戰鬥改革方被貶黜了數百人。
三王爺為此操碎了心,在推行改革的三年中,他作為改革方最大的勢力,亦是受到了來自各方的龐大壓力,而在自己的心血一夕間化作了泡影時,他不得不開始懷疑這改革的手法是不是真的能行得通。
三王爺來尋了季燕。
他已經許久不曾來尋找過他,一方是因為他的身份,一方面是他擔心自己會動搖。
“但仍然感激你,利用了輿論力量,讓王接受了改革的方案。”
“但仍然是失敗了,不是嗎?”季燕將懸掛在了牆壁上的劍身不斷地擦拭著,劍上溢位來的流光倒映著他那挺拔堅毅的眉眼。
失敗了。
這是季燕所早就預見的事情。
他所能看到的矛盾,遠不是這麼輕易改革就能祛除的,洛伊國在很久以前,國力開始衰微而遭到了其他諸侯國覬覦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了它內部出現了腐爛,若是想治療,必須得刮骨放血,而不是不痛不癢的在這裡努力的藥敷。
“你既然知道我們一定會失敗,為什麼當初還執意的讓我去推行改革?”
季燕將劍錚的一聲拔出來。
“我若是不讓皇叔您看清我們的朝廷多麼的腐爛,您又怎麼能改變心意呢?”
“改變心意?”三王爺有些愣住了。
“您這次來尋找我,就表示您的心情已經在動搖了,不是嗎?”季燕在他的面前開始揮舞著劍起舞:“天下為熔爐,何地為穹廬,百里戰火,煎燒性命,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你一直都在等待,你還未曾放棄?”
“對於我來講,從來不是我放棄與否,而是這個世界需要我與否,我從來不是王,任何人都可以是王,而我要的,是天下太平,玄黃清靖。如此而已!”
“好一個天下太平,玄黃清靖!”三王爺反倒笑了起來:“你的這一番話說的大義凌然,但我已經聽夠了這種話,倘若真的是如此,你又何必潛伏這麼久的時間,想要說服我!”
“我何時說服過皇叔了。”季燕不緊不慢的將劍收起來:“您之所以總是提防我,是您對於我的身份而先入為主,而侄兒我,自始至終都不曾說過要奪權篡位的事情,不是嗎?”
三王爺愣住了。
他與季燕僵持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嘆息:“是我……”
“你總是下意識的將我與哥哥對比,產生了我會威脅到他地位的想法,但是我在這裡無權無勢,除了您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我若是想反叛,如何會讓自己陷入這等的境地。”
三王爺的身體頹然而下。
他明白了季燕的意思。
“……我會再去試一次,無論如何,就算是以死來進諫,也要將那些大臣救出來。”
“我奉勸您莫要這樣行事。”季燕道:“哥哥在被輿論為壓力而開始的改革,本就不是他內心所支援和認可的,您勸諫無用,何必現在又去自找麻煩。”
“你的意思是?”
“王爺,您為何不從太后那一方入手呢?”季燕道:“太后是處於鎮國公那一方的勢力,若是您能拉攏到,比起您自己獨木難支,要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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