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的道理?傳出去了怕是以後尋不到如意郎君的。”
屋內燈花噼啵炸開,將兩人從回憶中拉回。
“虎頭與霜雪……”柔珂將手巾放回銅盆,看向咬著手指後悔不迭的棠辭,嘴角蘊笑,“棠大人捨得將前塵往事憶起來了?”
再如何厚臉皮,再如何打死不認,眼下已是覆水難收。
棠辭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氣,聲音低沉:“阿涴……算我求你了,裝作不認識我可好?”
“你求我我便應麼?我為何要裝作不認識你?”
棠辭側臉與柔珂對視,眸色複雜,捏了捏雪白中衣的衣角,垂下眼瞼:“你該知道的,十二年前,我已死了。”
“是啊,我知道,我怎會不知道?”柔珂自嘲似的譏笑一聲,“當年雲州布政使一份邸報傳到京城不知使多少人高枕無憂,他們只在乎太子死沒死,不曾在乎你和含山,我若與他們一般,早該泯滅了人心。十二年,不只常徘徊於雲州,十三個州府我哪裡沒去過?你不是令我撒紙錢喂河神麼,又怎知我沒做過這許多事?怎麼,今日河神顯靈了,將你送到了我眼前,你張嘴便要我將你視作陌生人?紙錢和貢品統統還我,連帶你們唐家欠我的債一道還了,我自是什麼都應你!”
紙錢和貢品還好說,花錢買便是了,可咱唐家欠了你什麼?
棠辭訥訥道:“……什,什麼債?”
“你父皇賜的婚下的詔,你也拋諸腦後了不成?”柔珂很是忿忿,微低著頭眼角微紅,卻及不上臉頰與耳垂的緋紅,強自拔高聲音虛張聲勢,“太子殿下雖然罹難,可俗話說的好,父債子償弟債姐償,你身為太子殿下的長姐,理當還我個郎君來——這債你還是不還了?”
第37章
燭影搖曳,秋風清冷。
柔珂別在耳後的一綹青絲拂過眼前,擦過眼下那粒細小的黑痣,點在鼻尖,鏤在瞭如雪的肌膚上。
微微上揚的眼角里漾著一抹紅,許是之前哭過罷?
棠辭這般想著,心隱隱有些揪疼,抬手為她捋順不安分的長髮,柔荑劃過黑痣,繼而被一滴順勢砸落的新淚灼痛了指腹,立馬慌了神,顫聲道:“阿涴你……你別哭……”
抓過棠辭胡亂為自己拭淚的手腕,柔珂咬咬唇齒,紅著眼睛看向她:“要麼——攆我走,要麼——”聲音果決,已帶著義無反顧豪賭的意味,“還債!”
兩相對視僵持不下了許久,眼見柔珂輕顫著雙肩淚珠成串滴落,棠辭終歸敗下陣來,無可奈何道:“當日父皇雖賜婚下詔,可六禮未過,宗人府按理並無記檔,你在宗碟裡擺明了還是待字閨中,如何嫁不得,非得賴著我……我們唐家麼?”
“棠大人莫是不知?豫王府日漸式微不知幾時傾覆,無人願意為了攀龍附鳳娶一個韶華不再的郡主,遑論這位郡主還成日裡拋頭露面遊山玩水,名聲很不好,怕是娶回家也養不成相夫教子的賢內助。”
破釜沉舟的決心,心甘情願的自損,拿捏不定的希冀……一絲絲一點點地在噙滿熱淚隱忍不落的鳳眸中閃現,棠辭再無法心平氣和地與她直視,只感覺自己本就搖擺不定的內心又悄然滑向一側,別過臉去強裝冷漠:“既如此,郡主該有自知之明,少去招惹拖累他人。”
“招惹拖累……他人?”柔珂鬆開棠辭的手腕,自己側臉抹了淚水,回過頭來挑眉發問,“棠大人說的哪裡話?你洗三時我連你光溜溜的屁股蛋兒都見過了,你滿月時剃了胎髮後光禿禿的腦袋我也摸過了——哦,對,還有你軟嫩嫩的小臉我也親過了,方才為你脫換衣服,束胸布還是我替你拆的,成年累月的肌膚之親,怎麼此刻卻成了他人?”
棠辭聞言立時大窘,摸了摸胸前果真一片輕軟,兩頰即刻通紅,暈染得連略略露出來的細膩脖頸都帶了粉色,掩嘴輕咳半晌,垂頭支吾道:“……郡主該……謹言慎行……臣,臣即便不是他人,於娶妻還債一事實在無法彌補,還請郡主……另擇郎君……”
“為何不能彌補?”柔珂深諳棠辭脾性,捕捉到她神情眸色間的踟躕便知自己已得見曙光,趁勝追擊之下語氣有些許咄咄逼人,“此事本無需你應允,我過幾日便央求我父王上奏請婚,遴選郡馬。你若打死不應,是想令京師上至達官勳貴下至黎民百姓皆恨不得掀開你這身錦袍玉帶,於浮華表裡之外探個究竟——龍章鳳姿沈腰潘鬢擅詩詞文賦攻君子六藝的棠辭棠大人是男是女?”
棠辭聞言一怔,不自覺地咬緊了下唇,她有時候當真想拿刀劃破自己這層礙事的皮囊堵住好以相貌取人的悠悠眾口。拜沈逸那廝所賜,自打從沁園行宮回京自己升任詹事府詹事丞的訊息傳開,四處便散播著有心之人毫無根據的謠言,一日兩日尚可視若無睹,可日子久了縱容好奇與嫉恨滋長,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來日便是自掘墳墓的下場。
柔珂言下之意,是甘願毀她清白,藉助豫王府柔珂郡主如意郎君的身份與棠辭一個掩人耳目方便行事的庇護所。自己若答應了,相較當下自然是狡兔三窟高枕無憂,可暫且撇開事情會否敗露不說,單隻假鳳虛凰一條便會令柔珂泥潭深陷,光陰年華名聲清譽乃至女子貞節再難合浦珠還。
思及這一層,棠辭緊緊攥住了被褥,狠狠打了個寒顫,她不能,她不可以,她不捨得……
“……郡主以為,經歷十二年前丁酉政變,我還能信豫王府麼?”傷她心的話捨不得說,傷她人的事捨不得做,傷她人和心的策不敢謀,魚與熊掌不可得兼,難題雖難卻並非不可選,只是惡人終歸還得由我來做,除了我,誰也不可以。
十二年前齊王造反兵變,若不是當時掌管禁軍的豫王棄械投降,大開宮城,守城數月熬到南面援軍趕至未嘗不可,哪裡還用得著看這些滿目瘡痍物是人非?
一直以來深埋心底的愧疚與自責捲雲擁雪般滾至,才擦乾的眼睛周圈又布了水潤,柔珂吸了吸鼻子,用厚顏無恥殺伐果決地打消了丟盔卸甲的念頭,撫上棠辭的臉廓,輕輕摩挲,輕笑道:“我無需你信豫王府,信我,只信我一個。”
不是屈尊自憐的懇求,不是商量討好的請求,是心神相合下的默契才敢篤定的陳述。
還是這樣溫柔的眼神與語氣,剪水雙瞳裡清晰明朗地映著自己,一切好似絲毫未變地回到了十數年前的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棠辭彷彿聽見了自己心中應急修繕的城牆一隅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