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踩著狗屎運一步青雲直上六七重的衙役哪有不知趣的,統統縮著脖子半彎了腰笑呵呵地開鎖放行,一路暢通無阻。
“郡主,昨日奴婢去碧雲寺給靜慈師父送茶餅的時候,瞧著她氣色好了不少。”氣氛沉寂得嚇人,樵青知曉柔珂心情欠佳,又無從安慰,只得沒話找話。
“嗯,她老人家可還說了什麼?”
樵青沉思半晌,從堵塞瘀滯的腦子裡左右想不出有趣的話來,又捨不得繞過柔珂好不容易平緩神色的當口,苦思冥想下終於拍著腦袋蹦出了句:“棠公子前幾日送了個香囊給靜慈師父,據春華姑姑說,她老人家這幾日都戴在身上,睡覺時還擱在枕下,說是晚上安眠許多!”
香囊……又是棠辭……
柔珂纖眉不經意間擰在了一塊兒,步子也漸漸放慢。
靜慈如今白身孑然在寺裡修行,整日吃齋唸佛不問世事,若說棠辭巴結奉承還不如儘早改了那令當今聖上猜疑嫉恨的柳風體加官進祿來得快些。可事出總有緣由,傾蓋之交或是日久情深,棠辭百般殷勤又不似虛偽作假,她與年逾四十的靜慈莫非當真是相見恨晚的忘年之交?
“常聽言人有千面,見慣了棠公子春風滿面,今日她哭鼻子的糗樣倒是讓奴婢莫名有些揪心呢。”樵青依舊在柔珂耳畔強聒不捨,說是揪心卻又沒心沒肺地掩嘴輕笑,“說來好笑,她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又長得精緻,活脫脫像個女人!要不是她科舉大比入的仕途,奴婢指定以為她是女扮男裝了。”
柔珂猛地停住腳步,走路生風的樵青察覺後也忙退後幾步,看著臉色略顯蒼白的柔珂小心翼翼地問道:“郡主,怎麼了?”
“無事,走罷。”柔珂緊鎖的眉頭寬心地鬆散不少,臉上綻出一如往昔和暖的笑意。
當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樵青不受重重心事困頓,倒是比自己看得深遠廣闊些。歷來鄉試會試都有主事查驗身份,棠辭雖為補錄的探花,卻不過差了兩場殿試,必是男子無疑。自己何故做這些不切實際的聯翩浮想?摔破一串珍珠,總不能將七魂六魄也給摔碎了罷。
王府角門早有管家饒安候著,遠遠瞧見自夜色裡走來兩個熟悉的纖細身影,忙幾步搶上前去,將搭在手臂上的氅衣給柔珂披上,躬身施禮後又將躲在柔珂身後的樵青提溜出來挑眉呵斥:“你這丫頭好生膽大!縱是有天大的事情發生,你也不能一個護衛也不帶上就拐著主子頂著夜色胡亂走動,有個萬一好歹你可擔當得起?”
柔珂往右移了移,正好擋住樵青,頷首笑道:“京城裡頭雖稱不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總還算太平寧靜。今日是我叫她莫要聲張的,現下也沒出事,你就別太苛責她了。”
主子發話了,饒安哪敢不應,剜了衝自己吐舌頭的樵青一眼後唯唯諾諾地點頭,提著紅漆燈籠一面走一面道:“正廳裡頭燈花剪了幾趟了,王爺尚未安歇,奴才們不敢勸,聽著咳嗽聲又著實心焦,您不如先去請個安?”
饒安在王府裡伺候了幾十年,也算看著柔珂長大的,知悉她外剛內柔又孝順乖巧,再說父女倆哪有隔夜的仇,因此才敢多一句嘴。見柔珂輕輕點了頭,一顆提在嗓子眼兒的心總算安穩落地。
身著墨綠色直身的豫王坐在首座,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擎著書卷,雙目微闔,姿容不甚莊重。
燭影昏暗,柔珂走近幾步才瞧出他已經淺淺入睡,直身兩肩的織金升龍亦偃旗息鼓地收起爪牙,只隨著他的呼吸吐納微微翕動。
捏著書卷一角輕輕將其抽出,又從身旁婢女的手中接過一件團龍暗紋大氅,正要為豫王披上的時候,他卻茫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父王。”柔珂就地行禮。
豫王淡淡應了聲“嗯”,睏倦地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拎起攜著拳拳孝心的大氅自個兒披上,不意碰觸到柔珂稍顯冰涼的掌心,倏爾剎那間眉頭皺起又舒展開,移目看向柔珂,語氣還是四平八穩:“方才落雨了,淋到不曾?”
柔珂婉然笑說:“趕巧街邊便有酒樓,進去歇了會兒,是以才耗到此刻。”
豫王點點頭,不動聲色地看了饒安一眼,饒安立時會意,掀簾出門去膳房命人預備薑茶去了。
“……那物事,可修好了?”豫王說完這話,緊捂著嘴咳嗽半晌,隱隱可見面色漲紅一片,額上青筋暴露。
咳嗽聲無翼而飛地鑽進柔珂的耳裡又化作一陣憂心堵在胸口瘀滯不散,她忙上前遞了一盞熱茶,幫他輕撫脊背。
“長安街珍寶齋的老闆允諾了,過兩日憑單子去取即可。”
“如此便好。”豫王啜了口茶,忍下喉間的瘙癢,拍拍柔珂的手背,“夜也深了,你回去歇息罷。過陣子秋收,名下幾間莊子今年請了不少破落戶子弟,憑條賬單少不得費神多照看些,你怕是要被累著的。”
柔珂應了聲是,瞥眼看見豫王鬢間又多了些許銀絲,看了殘燭一眼當知他平日裡這個時辰早就歇下了,內疚愧對的話語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只好強壓下心裡的不捨和心疼,施禮告退。
豫王府的長史溫倫向柔珂見過一禮,瞧她正提筆寫字,便低眉順目地候著。
“往教坊司薦一名樂工。”柔珂將箋紙展給溫倫,只見上書“林綰”二字。
雖可去禮部查訪黃冊戶籍,因不知林綰家世底細亦不知是否京師本地籍貫,為免重名錯點耽誤於人,柔珂又細細地將林綰的長相描述了一番。十二年來,她向來樂善好施,走到何處便往何處的寺廟供奉香火銀子,不過為著積積善德以期打動上天,降那麼一點希望與期盼給自己,不至於所有等待都熬成一場空。既有緣與林綰相逢,又見她一個弱女子還能臨財不苟舉止識禮,不如舉手相助。
第21章
翌日。
棠辭在震耳欲聾的敲鑼聲中不情願地緩緩睜開了厚重的眼皮,在光亮爭先恐後地湧進眼中的同時是漸漸被喚醒的陣陣頭痛。不禁蹙眉敲了敲昏昏沉沉的腦袋,試圖在腦中摸索回憶造成此刻自己這般形狀的罪魁禍首,昨日的點滴片段在穿過粉牆朱瓦踏上人聲鼎沸的街巷後又像被人生生撕碎揮灑似的不知藏在了哪個角落,頂著欲裂的頭痛強行撥開雲霧,卻終究只能依稀記得自己步入了會仙樓的門面。
“漁僮,我昨日飲酒了?”嗅了嗅衣服上沾染的酒味,棠辭看向立在床邊手提銅鑼的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