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惱煞人了。”我氣極,砰地帶上了門,衝出門口,差點撞上了立在門口的蘇淺,腳跟立時打旋,一個側身避了過去,看著蘇淺毫無靈氣的眼,心底又是一陣惱意,足下一跺,靈機祭起,御行飛了出去。
我御行了一路,冰冷的風也吹了一路,收身立於一湖落腳邊,藉著幽藍暗光,瞅著水面裡自己幽白的倒影,頭腦瞬時清醒了些,心下里愈發覺得這一晚與秦時歡處得詭異。
他分明是有話的,細想之下,才發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極有意思的。
公平,虛實,他在……
明明救了人,明明受了傷,明明應了慕清他們入院,明明……知曉……我不是人……
將一個個問題都丟給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到底是誰?
想來想去,似乎一切又繞回了這個問題之上。
我輕輕甩了甩頭,想要剝離這一切的真面目,湖對面裡忽地響起一陣水花,水花裡隨之緩緩地升起一方枯骨來。那方枯骨出水佇立,幽暗裡便伸出一雙玉手來,提著滴血似的緞錦輕衫披在了枯骨身上,動作輕柔而恭敬。
我極目瞧去,不禁屏住了呼吸,封寧術自然祭出,封住了所有靈機氣息的散出。
是戰神。
那雙玉手的主人,卻是林西凜。她褪卻紅衣,一身幽藍似水,襯得面無表情的傾城顏色無比冰冷。
戰神讓林西凜打理好了輕衫,掩了一身枯骨,隨行走了幾步,忽地回頭,黑洞洞的眼眶盯了我一眼。我心底一顫,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撤封寧術,靈機祭起正準備開走,就見戰神收回了目光,幽幽地沒入了黑暗的林子裡,隱了身形。林西凜毫無反應,恍若木人一般,也跟了上去。
林西凜隨著戰神的出現,對待戰神的態度亦是極為恭敬,一臉的毫無表情,沒有被強迫的意味,這讓我看不出她到底是以什麼心思跟在戰神身邊。好在的是,確定了林西凜確實是被戰神帶走了。這樣一來,除卻戰神出手,林西凜至少是安全的。
我心底這樣寬慰著,腦海裡卻是浮起了慕清糾結的頹然表情。
暗自沉吟著,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他呢?
卷一貪字卷之第二十一章:二次考校
天光泛白的時候,我回到了卿志門。
確定戰神走了的時候,我潛入了湖水裡,想要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竟能吸引如此強大的戰神,靈機散出,探查了幾乎每個角落,除卻湖水的格外冰冷,卻是毫無所獲。
天亮之後是秦時歡安排入院的時間,眼下再回去文府找慕清他們,定然是來不及了,我便決定先返回卿志門,屆時與到了的兩人再行匯合也是正好。
方到了卿志門地界,我就察覺了多數靈機所在,各有所異,應是得到秦時歡三問認可的一些人已是先到了。便掩好了靈機潛到人群聚集所在的知禮院房頂,靜靜掃量著下面的數十名神態各異的秘術師。
這些人聚集在知禮院面前各個角落,或有冷漠,或有淡然,其中一人卻是悠哉地橫躺在一方閬苑廊道雕欄上,翹著腿晃悠著墨靴尖兒,白衣打底,黑錦對襟落下,右手枕在後頸,左手套了一雙黑皮墨甲指套,隱隱泛著寒光,顯然是銳刃暗藏其中,搭在心口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年齡也是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朗眉星目的,薄唇微翹,閉著的眼眸輕輕動著,應是在想什麼開心的事情。
我看不出他靈機深淺,是除了秦時歡,戰神及明老七的第一人,這讓我心底隱約有些不舒服。天下之大,奇人妙多,慕清的安危,我一時真有些擔心,很是怕自己保護不得與他。
眼光一挪,就瞅著影壁陰影處立了一男一女兩人,兩人灰色素袍一般無二。男子長髮高挽了沖天髻,束了一灰色輕紗冠,繫帶指寬貼耳而下,揹負一柄灰鞘長劍,看上去仙風道骨,超然物外。女子則是隨意挽了兩縷墨髮後繫了灰色髮帶,垂絛而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眉心一點硃砂掩不了她眸底一片冷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容顏,竟是不比林西凜差上幾分。若說林西凜是媚,那她,便是冷了。
兩人的靈機很是奇怪,若隱若現,似強不強,似弱亦是不弱,幾縷氣息幽幽纏繞,不生不滅地透徹淡然。我曾在林西凜身上有覺察到過這樣的氣息。林西凜出身小東萊山,莫不是這兩人與她有什麼關聯?這兩人,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眼角卻是隱隱有著尾紋。我隱隱覺得,他們,也不大是凡人。
林西凜奇怪地留在戰神身邊,如今又冒出這兩個人來,著實是令我頭疼費解。
這時便聽見影壁後面越過人的說話聲來。
“慕清,你精神點,好容易過了初試,過會子要見那院主正容了,別失了你這卿志門第一任門主之子的氣度。”姬明夜的聲音精神爍爍,意氣斐然,一時覺得有他這麼個朋友,在慕清身邊,也是幸事。
姬明夜說著人就越過了影壁,側著頭又道,“你說我說的這是也不是,阿寧?”
阿寧?
我見他這般模樣,似是正與我說話般的輕鬆自然,可是,我正隱在房頂,並沒有返回過文府。他這一側頭的姿態,放佛我此刻就在他身側一般。
驚奇之下,隨著他的身形越過,身後走出了兩人。正是一身藍衣長衫昂首闊步的慕清……還有……一襲白衣,罩帽遮掩容顏的……我……自……己……
小狐狸安安穩穩地蹲在那個‘我’的肩頭,眼骨碌子一如既往的靈透烏墨,顯然也是沒有發現那個‘我’的異常。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有另外一個……我?
而且,就在慕清身邊,這讓我驚怕極了,幾乎忍不住就要突下去,撕下那個‘我’的罩帽來!
“都來了?”秦時歡不知何時立在了知禮院門口,一身月白素衫,墨髮梳了一個簡單的散髻,眼眉精神,薄唇朱潤,竟似全然好了一般。
他靈機受損巨大,如何過了一夜,就這般好了?
眼前種種,恍若鋪了一層濃霧,讓我看不清到底如何模樣?
警惕地又看向了慕清身邊,就發現方才那個‘我’已經不見了!
心下驚懼更甚,我自恃靈機不差,卻連那個‘我’如何行動也是不知,簡直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戰神面前,我都未曾這般驚怕,一層冷汗沁出額角,手心裡更是潮溼不已。
想了一想,我悄然落下簷頂,偏過了幾個閬苑,收了封寧術,幾個疾步混進了人群,悄然走到了慕清身邊,拿捏了靈機隨時準備應付變動。
小狐狸亦不知從哪裡跳了出來,輕竄到我的肩上,我眉頭一皺,就聽小狐狸以靈機傳音道,“你可算來了,我還真怕你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