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明老七再次說這話,我覺得他在這枯骨面前除了這句話好像就沒別的話了,心底不免升起一絲嗔笑。
正思忖著,就聽枯骨再次而道,“你再別說這話了,腦子怎麼就不知道拐個彎。猰貐想出去溜溜,我隨它去了。你要是想解釋些什麼,就跟上來吧。”
說話間,猰貐一個甩尾,跳在金柱之上,幾個縱躍就沒入了金柱通頂的黑暗裡去了。
明老七立時起身,周身金光攸地薄發而出,回首甩給我們一張冷臉,冷哼道,“今日之事,最好不要外傳。大人雖是有意放過你們,可我解浮生就未必了。”言罷,人隨之化作一縷金光順著金柱追了出去。
“恐怕這枯骨就是那壁畫之上的嬰兒了。”秦時歡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這才驚覺自己看著他們消失的黑暗發了呆。
他這樣一說,我腦子裡一閃而過壁畫上的內容,“你說過,那嬰兒恐怕沒什麼好下場。若真如你說言,那她在此,又失卻記憶,恐怕是被有意為之了。”
秦時歡點了點頭,語氣見沉,“能夠把如此之強的人禁錮在此,恐非一人所能為之了。”
我點頭附和,思忖之下,想起這兩人既然走了,那麼便可以給慕清和林西凜解開六識封禁之術了。
我急忙回頭去看慕清和林西凜所在,心底一下子就涼了。
那裡哪還有兩個人?
寬闊之地,只剩了慕清一個人猶自昏卻地跪在那裡。
而這時,腳下的平臺突然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卷一貪字卷之第十五章:姬家墳冢
“西凜呢?”
慕清毫無焦距的眼死死盯著我,抓著我的肩膀反覆地只問著這一句話。
林西凜的憑空消失,我和秦時歡都不能確定她是被枯骨帶走了,還是自己醒了。她是一隻魅,不像慕清是個凡人,是有可能突破六識的封禁的。但是依照她對慕清的情意,是不可能獨自離開的。
我和秦時歡的猜測更多的傾向於是枯骨帶走了她。
但是我不能這樣告訴慕清。
林西凜對他有多重要,我很是清楚。
我忽然很心疼他。
就像是,心疼我自己一樣。
“他的意識恐怕還停留在某個瞬間,六識又被封禁了許久,怕是沒那麼容易清醒過來。”秦時歡的玉尺忽地拍在慕清的後頸,慕清眼皮一耷拉又是昏了過去。
我揉了揉肩膀,慕清雖是個凡人,力道倒是不弱,何況我沒有用靈機護體,怕反傷了他。
“現在怎麼辦?”我低頭看了眼腳下,詢問著又看向了秦時歡。
他負著手,背對著我看著那金色巨柱,聲音低沉,“這東西在走。”
“嗯?”我不解。
他轉過身,手搭在金座上,緩慢地撫摸著上面的符文紋絡,眉梢平斂而慎重,“你沒有感覺到麼?除了初始的劇烈晃動,隨後便是平穩而有節奏的,就像是馱著什麼東西在走一樣?”
他這麼一說,我又細細地感覺著腳下的震動,好像正如他說的一般,節奏感很是平穩,“好像是的。”
“這根金柱是打實了的,上不知何處,下不知何地,金座上的又是萬年遠古的封禁之術,即便此時靈機已經全然消散,依然能夠把這些如此穩步移動著,要麼是在駝在一隻遠古神獸的背上,要麼就是在它肚子裡。”他頓了頓,移步到了那座椅之後,發現了什麼似的,對我招了招手。
我帶著疑慮走了過去,順著秦時歡的視線,看到了金座背後,浮雕凹凸的紋絡勾勒出了一隻龍首蛇尾的魂獸,身體則是一個龜殼,圓柱似的四隻腳深深地紮在了地裡,像是不堪重負一般。
它身上的確是負著重物,負著的正是一根金色的柱子……
一切就像此處的一個小型縮影,正如秦時歡猜測之一,我們所在,就是在這名為玄武的魂獸肚子裡。
“這個人我好像見過。”
浮雕唯一不同的就是金座裡的紅衣女子是有著肉身和容貌的。
我指尖停在她的顏上,內心一陣輕顫。
冷寂淵是無盡黑暗和幽冷的,我總是喜歡到處戲耍沉睡著的枯骨們。它們被我惹得不耐了,總會選擇藏起來。
有一次,我找遍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枯骨們,心生了悶氣,散了靈機任由身子往下里無盡地沉,不知道沉了多久,我忽地察覺了一絲光亮,就見那裡漂浮一抹殷紅。
仔細裡看去,就見是名披著紅衣的女子,坐在兩條藤蔓的一塊木板上,輕輕地晃來晃去。
殷紅本是灼人眼眸之色,可在她清冷的眉目間,放佛失卻了顏色一般,幽冷幽冷的。
像是在等人。
當時我就是這般感覺的。
我向她靠過去,就見她發現我似地轉過了眉目。
我心底一窒,幾乎忘了呼吸。
她美極了。
我只能這樣去想她,沉溺在她的容顏裡。
回過神來,她就消失了。
我就見過那一次,卻時常想起她來,像是一個小小的秘密一樣,與師傅也不曾說過。
但是隨著時日長久,我卻幾乎想不起她到底是什麼樣子了,時常讓我覺得苦惱和惋惜。
得到被黑炎灼身,我忽然就想到了她,像是初次遇到她一般,清晰地記起了她所有的眉目。
化身之後,冷寂淵反襯出我的眉目,竟有七八分像她。
我不知是如何緣故,看著自己的臉,時常會覺得自己像是偷了什麼東西一樣。
我自己,好像,也不是我。
指尖描摹的觸感,讓我覺得她是真實存在過的。
我撫上面具,想起面具下自己的那張臉,偷了別人東西的感覺瞬間又強烈了起來。
“在哪裡見過?”秦時歡輕聲問道。
我對上他的眼,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見到明老七那張臉,你會覺得,你,不是你自己麼?”
“嗯……”秦時歡眼底閃過一絲情緒,快得我沒捕捉到那是種什麼,就聽他續道,“是有那麼一瞬間。不過,一旦想到我所認識的人和事,他們會叫著我的名字,會顧忌我的心情考慮,我就覺得我還是我,是我所認知的存在。並不是,另外一個人。”
“是這樣麼?”他口中的人和事,與我來講,好像就只有師傅和冷寂淵底那些無盡的枯骨了。可是,他們現在都不在我身邊。
那麼,我該是誰呢?
“凡事都是相對,而彼此依存的。一個存在,總是要透過另一些存在來彰顯,但是這僅僅是表象。真正的存在,還是要自己去認同自己,這才是究根裡的東西。你要是惶惑這一點的話,那麼就需要好好想想了,到底你要的是什麼了。”他溫和一笑,玉尺點了點太陽穴,做出需要思考的動作。
“我想要的,好像越來越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