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方才緩聲說道:“正所謂,人心隔肚皮。我猜不到你們如今的心思,我也不想去猜。哪怕你們之間貌合神離,各有打算,也是與我無關的。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們一個道理——便是說,與其利用旁人,將她們當做是自己的墊腳石,使自己的位份得到晉升,成為秀立於林的高木。
那麼,便算是有朝一日,你們之中的誰,把其他人踩在腳下,當了貴嬪、當了妃子、甚至當了貴妃,也難保不會有一天,被罪名加身、以致連根拔除。
到時候啊,這人一旦是死了,那麼、便甚麼都沒有了。你機關算盡、處心積慮地爭來的、搶來的、奪來的那些好東西呀,便算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了,到底、還是要歸了別人的。
是以,實是不如與知心的好姊妹們誠摯懇切地推心置腹,以便步步為營、共謀進退。就像這地上的小草一樣,雖然看似弱小,但它們卻總是抱團生長的,是以、便算是疾風驟雨,亦總是奈何不了它們的。
你試想,後宮之中妃嬪眾多,而皇帝陛下,卻只有一個。聖恩難常,至少,遠不及你在世活著的時日更長。
與其費心鑽營,去謀求那一份難以長遠的寵眷,實不如隨遇而安,不爭不搶、不急不躁,方才是在這後宮之中生存下去的中庸之道。
你再試想,今日、陛下便算是降寵於你,你也終究是會有貌老色衰的一天。但是呢,他陛下的身邊,卻是總也不會缺少女人的。
依我之見,陛下實非你等之依靠,只因他的身邊不缺女人,是以、他便總會喜新厭舊、沒個定性。但你的好姊妹,卻是最可以、亦是最值得依靠的。
就像我們家的邀月姐姐和憐星姐姐一樣。我們便是共謀進退、互相扶持,才得以開開心心、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現在的。”
胡才人聽得心中熱切,不禁雙手合十,誠懇致謝道:“今日聽得姐姐這一席話,實在是、勝讀十年書啊……”
蕭玄芝微微一笑,想了想,又補充道:“好妹妹,你且看看,放眼這後宮之中的萬千女子,哪一個、不是被囚在牢籠之中的鳥雀呢?
區別、只不過是——有人、是那金絲雀,有人、是那鸚鵡,有人、是那八哥,自然,還有些子麻雀、烏鴉之類的。如此而已。
再便是,有的鳥雀、住在那金鑲玉的籠子裡面,有的鳥雀、住在那銀製的籠子裡面,有的鳥雀、住銅籠子,有的鳥雀、住鐵籠子——區別,只是如此。
我的好妹妹呀,你看,我們大家都是籠中之鳥,同病相憐之人,那麼,作何還要互相傾軋、互相爭奪呢?
難道我們最該的,不應是抱團取暖,使這冰冷無情的囚籠之中,多上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脈脈溫情麼?”
胡才人垂眸斂目,深深地點了點頭,哽咽道:“是……蕭姐姐所言極是……妹妹……知道了……”
蕭玄芝咧嘴一笑,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溫婉說道:“嗯~~孺子可教也~~好啦~~那我便先回去咯~~今日難得同你們說了這麼些話呢。如今,我便要回去繼續裝病啦~~
哦、對了,反正你們也知道我住在哪兒嘛~~我畢竟位份比你們高些,手上拿的衣食用度,總歸還是比你們多些的。而且我也是天天窩在窩兒裡裝病嘛,也沒有甚麼需要穿金戴銀的地方。
是以、若你們之中的誰活不下去了,那便不要客氣地來我這裡與我商量著些罷~~若是能夠幫襯的,姐姐我一定全力以赴。”
胡才人一行垂淚涕泣,哽咽道:“如此……多謝姐姐了……”
說完,蕭玄芝瀟灑地擺了擺手,輕道一聲:“告辭。”
只是,臨走到邀月和憐星兩人的身旁之時,蕭玄芝便倏然變得腳步虛浮、顫顫巍巍起來,就似個風搖破碎的紙片兒似的,渾不見先前那般的風姿矯健、瀟灑飄逸了。
邀月、憐星兩人相視一笑,連忙上手將她扶住。
“哎呀哼哼哼~~頭暈……這日頭,可真真兒地曬死個人兒喲~~”
走了兩步,蕭玄芝便煞有介事地哼哼唧唧起來。
身後,胡才人一行忍俊不禁,花枝亂顫地各自掩唇、低眉憋笑。
竟不想,在這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的後宮之中,卻是還有如此溫善、如此坦誠之人……
不覺間,胡才人那邊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竟是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如今,她們彼此之間,亦是確認了堅定、坦誠的心意。
往後,她們定然會像那地上的小草一樣,咬定泥土不放鬆,弱小、卻堅韌地生長下去。
與胡才人、胡清芳一眾交往的插曲過後,蕭玄芝便繼續一如既往地窩在她的見山殿裡裝病了。
如今,距離上一次見著那位元昊皇帝,已是過去了兩月有餘。
這期間,胡清芳一眾,倒是隔三差五地來得頗為勤快。
只不過,她們卻並不是來要東西的,而是來送東西的。
如今,胡清芳得蒙恩寵、聖眷優渥,已經被晉封為正五品的“嬪”位了,比蕭玄芝的正六品“貴人”還要高上兩級。
不僅如此,之前的張采女、張舞月,也已是從正八品的位份,晉封到了正六品的“貴人”,與蕭玄芝平級。
然而,在蕭玄芝的面前,她們卻都還是乖乖地敬她一聲姐姐的。
至此,蕭玄芝的囚籠之中,才便算是多了幾抹溫暖的顏色。
第10章 噫?!——
七月,溽暑,溼熱。
這天,難得地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蕭玄芝和邀月兩人,趁著如此這般的上好天氣,從早至今,便一直都在這偌大、空曠的院子裡頭張牙舞爪、虎虎生風地對練著武術套路,見招拆招,直打得揮汗如雨、面紅耳赤。
而憐星,則是在那門口的暗處把風,以提防元昊皇帝的突然而至。
“來啦!!來啦!!大耗子來啦!!——”
蕭玄芝跟邀月正在那裡拆招拆得正歡,忽然卻見憐星火急火燎地飛奔而至,壓低聲音疾速說道。
蕭玄芝渾身一凜,怔然道:“甚?!大耗子來啦?!”
憐星慌忙點頭:“是啊是啊,快收拾!——邀月姐姐,你快去沖涼換衣服,把藥端來。蕭蕭,你去涼屋的藤椅躺下,不用換衣服,按計劃行事。”
蕭玄芝慌忙點頭,連臉上的汗都不抹一把,就飛身往涼屋裡跑了過去。
這“大耗子”,便是蕭玄芝等人對元昊皇帝的戲稱。
只因蕭玄芝覺得那元昊皇帝賊眉鼠眼、一肚子壞水兒,不似個好人,是以便在私底下捨棄了對他“陛下”的尊稱,轉而將他諷刺為了“大耗子”。
反正他又聽不見。
既然聽不見,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