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爆發失控終歸只是曇花一現。她維持著那份淡然,眼睛緩緩抬起來,盯在我臉上。視線是溫的。
忽然她開口。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連我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我愣住。
她接著說下去——這幾天靜下來想到之前為了挽回你做過的那些事,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如果那時侯就那樣了,就分手了,也就不會牽扯到現在我媽跟著受罪了。對不對?
我無言以對。
力揚。她叫我的名字,靠近我的嘴唇,執拗地看著我。
她說你越包容我,我就會越任性。到最後,無法無天。
她說話間熱氣噴在我臉上,花瓣一樣的嘴唇若有似無地觸碰我。我腦子一熱,意亂情迷地扳住她的臉說不要緊。撒嬌、任性,你想怎樣都隨你。
她忽然笑了。一雙眼睛亮亮的。
她說嗯。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那一天她主動地糾纏我。
吻我。要求我。需索我。熱情得不像她了一樣。我只當那是數日未見累積的慾望激情,並沒有多想。
除了做愛的時候外,她一直在笑。兩條眼睛彎彎的,像新月一樣,盈盈地看著我。
她拉著我的手。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她凝神在那給她痛苦讓她歡愉的地方,態度虔誠如一個孩子。然後她把我的手放在她臉頰上。
力揚,你說過我笑的時候才好看。是不是?
我楞了楞,然後說,都好。
於是她笑得更燦。像任何一個普通女孩子一樣,聽到可心的話後不掩藏自己的歡喜。
我沒說錯。我聽到她這樣講。你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硬生生地別開了臉。
她繼續頑皮地撥弄我的手掌。手指比劃在我手腕上,對著靜脈的位置,輕輕地吻了上去。
無論離你多遠,只要我還有呼吸,只要心臟還在跳,我就會知道你在這裡。
我微微怔忪,然後用另隻手揉了揉她頭頂心。扯開嘴角露出一記並不敷衍的微笑。我能到哪兒去呢?
她眼神一瞬間空茫。下一秒,笑得甜美動人。她說對。你哪裡都不會去。只會在這裡。這裡有你的家,有你的父親,有你的資產和你的前程。你會很好。力揚,你會非常非常好。
我握住她的手,打斷她話癆般悉數我的慾望。我說還有你。總有一天阿姨會同意,然後爸爸也會同意。我們還有一輩子要過呢。
她笑得不動聲色,只目光貪婪地掠過我五官。輾轉逡巡。
她忽然說中學的時候,有一次作文作業老師讓我們寫懼怕的東西。同學都寫懼怕天災人禍世界大戰,只你寫懼怕魔鬼,因為魔鬼會躲走你的一切。老師因此批評你迷信自私,眼光狹隘。
我沒想到她會提這個風馬牛不相干的事。但還是如實說,嗯,記得。
她抿唇微笑。那個魔鬼,說的是我。對麼?
我怔住。
從我出現在你生命裡以來就一直在剝奪著你擁有的東西。說我是魔鬼,好像並不為過。她語氣平和。眼裡看不透的深意。
我慌了。表面卻不露聲色地皺著眉把她拉過來。瞎說什麼呢?陳年舊賬也要一筆一筆跟你老公算清不成?
終於她一副凡是在握的神情鬆動,臉頰微微紅起來。什麼老公啊......
她形容姿態可愛。我忍不住心下春情盪漾。
低頭吻住她,一雙手不安分地摸索下去。現在不承認,也晚了。
淡彩緋紅刷上她面頰。來不及推拒,已經被我侵入。呼吸滯重起來,一聲高一聲低得在我耳邊迴響。巨大歡愉帶來的與之道德觀截然相反的悖離感讓她羞恥得用手臂擋住了自己眼睛。
時間凝固在盛夏最美好的一天。
從我出現在你生命裡以來就一直在剝奪著你擁有的東西。
她沒出口的後半句是——我想現在是我還你的時候了。
那天之後,尚雯婕這個人從我生命裡消失了。
{五十六}
她走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就像她十二歲出現在我生命裡的時候一樣,她的消失也是突然的。做事決絕,自有主見。她從不給我準備的餘地。
還記得那一天的晚上,昏昏入睡之際被一陣激烈的叩門聲擾醒。
我睜開眼皮瞥向床頭櫃上的鬧鐘——凌晨十二點剛過幾分鐘。
很疑惑這個時間還有誰會登門來訪。就算有,想也會是不速之客。可我沒的選擇。因為對方篤定了我在,一副我不應門誓不罷休的意思。再這樣任其敲下去,第二日我便會被鄰居投訴。
於是不得已,我硬著頭皮忍著頭痛只著一件貼身背心便去開門。
門開啟。玄關昏暗小燈下一副錯愕面孔呈現在我眼前。
是柴姨。
方才她敲門的陣仗擺明了一副確定家裡有人的態度,此刻表情的瞬間空白卻與之多少有些不符。我亦沒料到來人會是她,一瞬間楞在那裡。
然後我看到她乾燥的兩片嘴唇上下翕動,生硬地吐出一句話——雯、雯婕呢?
我重複一句。雯婕?
摸不著頭腦的一句問話讓我心底逐漸湧起不安的預感。
不是跟你在一起嗎?!她追加了一句,態度愈發急切。
我昨天回過家的事一定被柴姨知道了。但她來這裡找雯婕是什麼意思?
她看出我的疑惑誠懇,一瞬間整個人垮下去。
雯婕......不見了......
怎麼回事?!我聲音陡然增大。
柴姨頹然地站在門口枯竭的光線裡,看起來比光線更枯竭。她氣息微弱,似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她想說,卻說不好。最後索性哭起來。
尚雯婕不見了。
一個大活人。一天之內忽然之間就不見了。帶了幾件衣物,並平生所有積蓄提現。只留下一句話:我不想抱怨生活。
她不想抱怨生活。那我該抱怨什麼?
我發了瘋似的滿世界找她。
從那個噩夢般的晚上開始,我親自尋遍了所有能聯絡到的和她有關係的人。她的朋友、同學、舊日同事,甚至黃丹凝。他們給我答案無一例外——不知道。不清楚。不瞭解。
爸同樣不瞭解狀況,只一徑地重複著怎麼會呢、怎麼會呢......為什麼?
是。為什麼。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