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微苦
問清楚小叔叔週六不會出現在杭州的讀書會,關寧稍稍放了心,她藉著和玄明出門的由頭買了火車票去杭州。如果碰見小叔叔,那可真不得了,小叔叔知道父母不會讓她獨自出上海會打小報告。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新鮮,也忐忑。幸好這個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緩解了她的焦慮,手機與網路在手,哪裡怕有到不了的地方。
哦,除了人心。
選擇玄明是因為玄明願意為她圓謊又知根知底,她可以不必從頭解釋為什麼那麼大人家長還不允許一個人出門。關寧一向不做沒有準備的事,撒謊前先要做好被問到的準備。她老老實實和玄明說了自己要去哪裡,幾時回來,希望她為自己保密。玄明滿口答應,她也覺得這姑娘變相得被畫地為牢有些殘忍,而且能看到有著美譽的乖孩子做些出格的事情,她尤為高興——這一點,算是她的惡趣味。答應歸答應,還是囑咐了幾點出門需要注意的地方。關寧認真聽教,又重複了一遍。玄明感嘆,若是有個像關寧一樣的女兒,真是太過省心。
參考了百度地圖和高德地圖,關寧坐著公交車到西子湖畔的一家書店裡。她沒有想到路上會堵成那個樣子,心焦火燎的,終還是遲了。講座已經開始,方從文正說著步搖,投影上是她做的PPT。
方從文在前頭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在關寧進來之前,她看著她輕手輕腳地推門,一臉歉意地坐在最後一排,覺得沒人留意到自己還舒了口氣。一舉一動都讓她想笑,然而,她也是笑了。
方從文笑得時候講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聽講座的都笑了起來,可關寧覺得,臺上的女人眼神指向自己,分明也是在笑自己。她又想,這也許是一種錯覺,投射了自己的渴望。
講座時的方從文一板一眼,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連帶著聲音一起散發著知性的光輝,關寧不止一次聽到讀者在說,方老師真美,方老師真迷人,方老師的圍巾真好看,方老師真有氣質,方老師真是禁慾系御姐,方老師居然會說笑……
這是在說笑嗎?第一次見到這位方老師,她便是一個極為俏皮的存在,她時常作弄她。關寧曉得她喜歡看自己無措的樣子,她無措,她由衷歡喜。她每每想爭氣一些,淡定一點,但終究在她的笑容前落敗。為了那些旁人所無緣得見的樣子,為自己最先見到方從文私底下的樣子,關寧竊喜。
而方老師的圍巾確實很好看,枝繁葉茂花色的大方巾在胸前鬆鬆垮垮地圍著,圍巾下是綠色的苧麻長襯衣,走得稍近些還能看到脖子上細巧的鎖骨鏈和祖母綠吊墜。
這樣誘人,這樣誘人,這樣誘人。
講座後是新書籤售,關寧捧著剛買的新書注視著方從文,排在冗長的隊伍中一點兒都不覺得煩躁。她安安心心地看她簽字、感謝,整個人魂遊天外,一直到周遭的人發出詫異的輕呼。
旁人都只得一個簽名,輪到她時,方從文寫:你的沉默明亮如星。
關寧看著字,面上閃過驚喜心裡打著鼓,又竭力剋制,剋制,再剋制。她看到方從文的口型,“等我。”
似一句咒語,讓她釘在稍有嘈雜的現場,又與世隔絕。
那句特別待遇的話為方從文帶來一點小小的麻煩,後面排著的人都希望方從文為他們寫點什麼。方從文問他們,要寫點什麼?有人居然背了一長句。雖然比不上大明星的人氣,簽名簽到手斷,但這一屋子近百人也花費了不少氣力和時間,尤其是有些人還帶著她之前的書來。方從文不是不感謝的。
最後方從文表達了感謝又與工作人員合影留念,謝絕了其他邀請。她穿好外套,走到依舊不在清醒狀態的關寧跟前,轉動著有些痠疼的手腕,用左手捏她的臉。“關寧,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誰知關寧乍然回神後脫口而出,“我沒有魂。”
“什麼?”方從文好笑道。她還在想這姑娘又要說些什麼不著調的瘋話,關寧卻搖頭道,“沒什麼。”
兩人並肩走出書店,轉了幾轉便是西子湖畔,周遭和風吹來帶著湖水的腥味,倒也十分舒爽。
幾道漣漪幾道光影,本是無限美好的時光,奈何週末西湖邊來來往往的人著實不少。關寧心不在焉,給路人擠著好幾次,方從文看不過去,牽住了她的手。小姑娘的手肉肉軟軟,有著幾分溫熱。“你呀,走路還七想八想。今天要回去麼?不回去的話可以住我那裡,明天我們一起去浙博。”
如此誘人的提議,關寧滿心都想答應,但是一想到揹著黑鍋的玄明和家中父母,她懨懨道:“我已經買好了回去的車票,父母會擔心。”
“也是。”方從文想起關碩說過的那些,忙道,“下次好了,和你父母交代一聲,我們一起出來。”
關寧悶悶的嗯了一聲。
因為擔心出意外從小被管制,應該十分辛苦吧。這小姑娘看向那些飛鳥和西湖時,臉上寫滿了羨慕和憧憬。方從文突然就想到高塔上被囚禁的公主,“誒,今天出門,你父母知道?”
“呃……”
“嗯?”她壓根不容許她撒謊。
“咿……今天出門的話,父母是知道的,所以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是的。”語氣裡藏著狡猾的笑。
“小滑頭,你知道我的意思。”方從文捏了捏她的手,“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她喜歡她時不時的狡黠,尤其是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後隱藏的狡黠,充滿了生命力與朝氣,很是聰穎。“那我們就在西湖邊走走,往前一段是西湖天地,可以找個地方喝咖啡。”
關寧笑嘻嘻地說好,為了方從文話語裡不經意的親暱和“我們”。“我和你”與“我們”之間的距離,又何止隔了一個西湖。
上次在方從文家裡,她問她是不是可以加她的微信,她理所當然的說好。她很開心,像是獲得了一項隨時可以同她說話的許可權。每一次開通一個新的許可權,她都會高興上好一會兒,之後在某個恰當的時候再申請一個新的許可權。
微風和煦,兩人牽著手說著話悠悠地走,心中也俱是一片光風霽月,和這十月間水光瀲灩的西子湖一般。
“Fang,方從文。果然是你。”一個穿著風衣,容貌甚好,三十來歲的女人站定在兩人面前,不似久別重逢的驚喜,卻頗有些凜然的氣勢。
好一會兒方從文才想起對方可能是誰:“錢……索索?”她不確定地問。
掃了一眼牽著手的關寧,錢索索道:“虧得你還想得起我的名字。怎麼,有女兒了?”語氣並不善。
方從文似乎有些詫異於她的態度,但仍舊好脾氣地說:“我沒有那樣的好福氣,這是我的朋友,關寧。關寧,這是大學裡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