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喃喃開口問道:“若是可以讓你重活一次,你還會走一樣的路麼?”
“壯士……”鄭淨持淚眼濛濛地瞧向了黃衫豪士,不明白他話的意思。
黃衫豪士再嘆了一聲,轉過了身去,漠然走出了香影小築,只留下一句話,“浮生多哀怨,如是惹塵埃。夜闌夢迴後,回踏當年來。”
“壯士,壯士,壯士……”鄭淨持呼喚黃衫豪士,他卻沒有回頭的意思,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夜闌夢迴……夜闌夢迴……
浮生不過一場大夢,每一次悲歡離合,都那般觸動人心,所以世人才會哭醒,亦或者寧可沉醉夢中,一世長眠。
霍小玉十八歲這年的桃花開得正豔,那時候的香影小築笙歌不絕,是七里煙花巷最熱鬧的地方。
那時候的霍小玉不曾遇到李益,還是個玲瓏剔透的青倌人,等待著她期待的郎君出現。
故事,如是重頭——
大唐王朝的旗幟在長安城樓上迎風輕揚,經歷了安史經年離亂,斑駁的城牆安靜地沐在晨曦之中。
柳絲隨風搖曳,柳絮宛若飛雪,遠遠瞧去,灞橋兩岸,一片煙水朦朧。
七里煙花巷柳色更濃,參差錯落的樓閣往南延綿而去,雖然不足七里,但只要踏入這條煙花巷,只怕這一世都看不夠當中的旖旎風景。
精心打扮過的鄭淨持一早便將香影小築的門扉敞開,招呼兩名小婢每人手端五個木牒立在門前,對著門外慕名而來的少年公子笑道:“今日要做我家小玉的入幕之賓,還是老規矩,前十個對上這副對聯者,持木牒入內。”
說完,鄭淨持拍響了巴掌,便有一名小婢捧著今日的考題走到了鄭淨持身邊,將小玉親手所命之聯在眾位公子前展開。
“塔內點燈,層層孔明諸角亮。”
此聯一開,便有不少公子扶額冥思,一時之間,門庭之外,鴉雀無聲。
鄭淨持得意地一笑,若是連這個對子都對不出,只怕也不值得讓小玉託付終身。她這一生雖得霍王爺寵愛,只可惜太過福薄,這一次輪到給自己女兒找郎君,可要好好盤算,挑一個可靠之人,這樣她們母女下半生才真正有著落。
“叮鈴……叮鈴……”
香影小築簷角的銅鈴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悅耳的響聲,幾隻黃鶯沿著屋簷掠飛而行,驚醒了香帳中的美人兒。
“那些……那些都是夢麼?”心痛之感依舊,為何一個夢竟會如此真實?
霍小玉驚魂未定地喃喃自語,抬手撫去了眼角未乾的淚痕,水靈靈的眸子蒙上了一抹迷惘之色。
☆、2第二章.恍然對鏡重描眉
霍小玉披著一抹雪紗下了錦榻,照往常一樣坐到了銅鏡前,瞧著鏡中猶有冷汗在額的自己,不禁輕輕蹙眉,又一次失了神。
“咯吱——”
青衣小婢輕輕推開房門,瞧見了坐在銅鏡前的霍小玉,笑然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隨口道:“姑娘今日起得好早,怎的不多眠一會兒?”
霍小玉回過了神來,淡淡道:“一夜夢魘,合上眼都是些駭人的事,倒不如早些起來。”
“夢魘?”青衣小婢放下了水盆,快步走到了霍小玉身邊,仔細瞧了瞧她的氣色,“姑娘若是身子有恙,我這就告訴夫人,今日謝客一日,請外間的公子明日再來。”
“不必。”霍小玉輕嘆了一聲,拿起了妝臺上的木梳,一邊輕梳青絲,一邊對著鏡中的自己彎唇笑了笑,“這日子不好過,總得相互照應些才是。今日若是不見客,可就錯過了幾位肯花錢的主兒,你們這個月的月錢可要少許多。”
青衣小婢眨了眨眼睛,眸有驚色,“姑娘怎會知道今日的入幕之賓有富貴之人?”
“昨夜夢見了……”霍小玉隨口應了一聲,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僵,心頭一緊,暗暗道:“難道那些不是夢?”
“姑娘怎麼了?”青衣小婢瞧見她臉色有異,有一些心慌,若是姑娘當真病倒了,一連幾日不見客,這個月的月錢可是真的要少很多。
霍小玉定了定神,徐聲道:“你且出去打探一下,今日的入幕之賓都有哪些人?馬上回來告訴我。”
“嗯。”青衣小婢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輕輕掩上了房門。
霍小玉眉心一蹙,將手中木梳放在了妝臺上,心神不寧地走到銅盆邊,將冰冷的雙手放入溫暖的水中。
心底莫名的寒意一陣一陣地泛上心頭,來自掌心的暖意無法讓她的身子溫暖起來。
若是夢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今日她定會遇上隴西進士李益,踏上一條註定是悲劇的路。
想到夢中這個叫李益的少年公子,霍小玉就覺得心痛,彷彿真的愛過,也恨過這樣一個薄倖男子——不過是夢中人罷了,怎能有怨婦似的心境,荒唐,當真是荒唐!
霍小玉不想再去回憶夢中清晰的一切,急忙掬起一捧熱水潑到了臉上,冷冷對自己告誡道:“不可再胡思亂想!不可……不可……”伸手牽起銅盆邊上的白巾,霍小玉輕輕拭去臉上的熱水,瞧著銅盆中自己凌亂的影像,那股錐心之痛又湧了上來。
我死之後,自當化身厲鬼,讓你的妻妾,終日不得安寧!
夢醒之前的那一句詛咒剎那在耳畔重現,霍小玉慌忙將白巾擲入了銅盆中,掩住了那些凌亂的影像。
“咯吱!”
青衣小婢推門進來,笑嘻嘻地看著霍小玉,“姑娘,你說的不錯,今日有五位公子對上了對聯成為了入幕之賓。單是奴婢識得的就有中書令家二公子,禮部尚書家的侄兒,還有今科最俊的進士郎,隴西公子李益……”
“李益?!”霍小玉的臉色瞬間鐵青了起來,“原來……原來真有他……”
青衣小婢點頭道:“‘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幾重!’奴婢今日才知道,原來姑娘一直喜歡的詩句可是李公子寫的……”
“不要說了。”霍小玉身子一顫,似是怒了,讓青衣小婢不禁噤聲退到了一邊。
從來沒見過姑娘發火,姑娘知道這詩出自誰人,應當高興才是,怎的會……如此?
霍小玉冷冷地走到了妝臺邊,瞧著鏡中的自己,似是瞧見了夢中那個憔悴的自己,自言自語道:“錯一次,是我有眼無珠,若是再錯一回,那就是我無可救藥了。”
青衣小婢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只能小聲喚了一句,“姑娘……”
“人心可怖,能寫出這等好詩之人,不見得就一定是守諾君子。”霍小玉眸底泛起一絲嘲意,“或許我的白日夢該醒了,能來這七里煙花巷找樂子的男人,有幾人是真正的君子?”
青衣小婢臉色煞白,“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霍小玉坐了下來,幽幽地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