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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廟位於朝鮮王宮景福宮東北側的成均館內,其內供奉著孔子、孟子、曾子等先聖的排位。每逢科考,官府都會在成均館文廟舉行盛大的祭祀大典,以彰顯朝鮮儒林追悼孔子和諸位聖賢的虔誠之心。
按照加藤美惠子約定,石朗和葉茹柳如約來至成均館文廟的大成殿前。
此時的石朗在服用了加藤美惠子給的紫金丹後,已經完全康復。
關於此次赴約,除駱石印以外的施天濟等人是持反對態度的,他們認為這有可能是倭國忍者設的一個圈套,極力勸說石朗不要前來。
葉茹柳覺著石朗應當前往,不管怎麼說,這次畢竟是加藤美惠子出手救了石朗,於情於理,貿然爽約都是說不過去的。再說,她透過此次夜闖東儀館,感覺加藤美惠子是一位本性善良姑娘,也許沒有必要把對方想象的如此險惡。
最終,在徵得駱石印同意的情況下,石朗在葉茹柳的陪伴下,按時赴約。
皎潔的月光下,整個文廟顯得莊重威嚴。雖然倭軍進城後,文廟的各個大殿已經無人打掃管理,但遠遠看去,依然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
在大成殿前的石獅子前,葉茹柳停下腳步,對石朗說道:“石朗哥,我就不進去了。”
石朗猶豫了一下,故作試探狀地說道:“還是咱倆一塊進去吧,你看這種場合,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行了吧你,還裝。我看你巴不得跟人家小姑娘單獨聊聊呢。”葉茹柳打趣地說道。
“你看你,多心了吧。我石朗是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石朗故意盯著葉茹柳的臉說道。
“好啦,跟你開玩笑呢。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再說,我也相信我的石朗哥。快進去吧,好好謝謝人家。我在這等你。”葉茹柳推一把石朗的胳膊催促道。
“那我可真進去了。”石朗故作認真狀。
“去吧。”葉茹柳恬然地衝石朗揮一揮手。
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從大殿內飄出,葉茹柳深吸一口氣,細細品味這種又被稱為女兒香的奇異香氣。看來惠子這位小姑娘今晚一定是經過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葉茹柳心想。
正如葉茹柳所料,加藤美惠子為了此次和石朗的約會,確實經過了一番精心打扮。只見站在大成殿內中央地帶的她,身穿一件紅色小團花地刺繡大團花圖案的大振袖和服,腳蹬一雙黑色皮質草履,一條棕色絹絲髮帶將一頭秀髮整齊地攏向腦後,將面部姣好的輪廓展露無遺,也讓整個面型、五官顯得利落而時髦。
聽到門外傳來有力的腳步聲,加藤美惠子的內心一陣慌亂,她興奮地抬頭循著腳步身望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漸漸地,這高大的身影越來越近,在殿門外月光的映襯下,輪廓越發清晰明朗,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石朗。
“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見石朗走到近前,加藤美惠子因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而聲音顫抖,她暗暗痛恨自己怎麼這麼沒出息,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如此軟弱無力。
“哦,是。如柳告訴我你想見我,這不,我就和她一塊趕過來了。”石朗有些不適應眼前的景象,望著眼前這位小巧玲瓏、眼中秋波靈動的小姑娘,他一時難以把她和印象中陰險毒辣的倭國女忍者聯絡在一起。
聽到石朗是和葉茹柳一塊前來,加藤美惠子眼中,一絲失落一閃而過,她趕忙掩飾自己的情緒,說道:“那她……?”
“她在門口等我呢。”石朗答道。
“怎麼不叫她一塊進來?”
“哦,她自己不想進來。”
“那……你的身體康復了嗎?”加藤美惠子關切地問道。
“已經無啥大礙了。多謝……你看,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石朗有些尷尬。
“就叫我惠子好啦。”加藤美惠子趕緊說道。
“惠子姑娘,多謝你這次的救命之恩,哦,還有上一次,如果不是你贈我解藥,恐怕我是活不到今天的。真的非常感謝!”石朗說著,深深地給加藤美惠子鞠了一躬。
“你……太客氣了。”見石朗給自己鞠躬,加藤美惠子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加藤美惠子這種慌亂的神態,反而使石朗對她有了一絲好感。如果不是一名倭國忍者,她其實是一位看起來非常可親的女孩,石朗心想。
“聽如柳說,為了給我這紫金丹,你和你姐姐鬧翻了。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石朗滿含歉意地說道。
“放心吧,我姐不會生我氣的。在外人眼裡,我們女忍者個個神出鬼沒,似乎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冷血殺手,其實,我們也有自己的感情世界,也非常在乎親情和……其他的感情。”加藤美惠子說著,下意識地看一眼石朗。
“那我就放心了,真心希望你們姐妹能夠和好如初。”石朗認真地說道。
“姐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記得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下,我們姐妹也曾有過一段快樂幸福的童年,可後來一場大名之間的戰爭,毀了我們的家庭,父親死於戰火,母親拋下我們遠走他鄉。
“姐姐領著我流浪街頭。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姐姐為了保護我,竟然赤手空拳將一隻惡狗活活掐死,而她自己卻被惡狗咬得遍體鱗傷,昏死過去。
“我當時是那樣的無助與恐懼,心想,如果姐姐離開我了,我孤身一人可怎麼活下去呀?我只得拼命呼喊姐姐。還好,姐姐總算醒過來了。望著漫天風雪和茫茫夜色,我們姐妹抱在一起,失聲痛哭。”加藤美惠子說道到傷心處,眼角流下淚水。
“對不起,沒想到無意中勾起你的傷心事。真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悲慘的身世。”石朗本想抬手為加藤美惠子拭去淚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能這樣做。
“其實,不只是我們姐妹,在我們國家,幾乎全部的女忍者都是戰亂中失去親人的孤兒,我們出於各種機緣巧合被各家忍者組織收養,接受他們的訓練,然後為所效忠的大名效力。”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效忠的人所從事的侵略戰爭給被侵略地帶來災難,同樣造成了大量無家可歸的,像你一樣的孤兒。為這樣的人效忠,值得嗎?”石朗忽然間對加藤美惠子產生一絲希冀,如果能夠勸說她棄暗投明,轉為大明效力,對於此次入朝任務的完成或許會有幫助。
“不管怎麼說,是會長收留了我們姐妹,是我倆的救命恩人,會長的指令就是我們姐妹行動的最高指示。至於其他的,我和我姐沒有想太多。也許你說得對,此次侵朝戰爭造成大量無辜民眾的死亡,從道義上講是不對的。
“但我們姐妹自從加入忍者行列的那一刻起,就只知道,對組織的忠義是我們作為忍者的唯一信條。如果背叛了組織,是沒有好下場的。”加藤美惠子似乎感覺到石朗的內心意圖,趕緊坦誠地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以免石朗再在這個話題上進一步發揮。她今晚約石朗見面,可不是為了這個話題。
“可這場侵略戰爭的確給朝鮮民眾帶來無盡的災難。”石朗聽出加藤美惠子方才的話中之意,但他還是想再努力一把。
“是啊,不只無辜的民眾受到牽連,就連我們這些參與戰爭的人也受到影響。就像我,雖然遇到一位中意的男子,可基於我們雙方敵對的身份,一直不敢對他表白。我也清楚,我和他存在巨大的差距,不只是身份上的,還有……許多其他方面的。
“我知道,他已經有自己的意中人,我們倆根本就不會有什麼結果,可我就是忘不了他。我今天約他見面,就是想當面得到他的答覆,在他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的位置?”加藤美惠子終於鼓足勇氣說出內心所想,然後,她抬起頭,定定地望著石朗,眼中充滿期待。
一瞬間,石朗終於明白了加藤美惠子以往相救自己的原因,面對對方一雙火辣的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石朗試著逃避對方的眼神兒,可似乎很難擺脫加藤美惠子明亮的眼眸。
文廟內的時光就這樣停頓了一會兒,終於,石朗開口道:“惠子,你是個好姑娘。我石朗今生能夠遇到你,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你接連兩次救了我的性命,我內心深處對你充滿無限感激。今後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要不違背民族大義,我石朗定會鼎力相助,哪怕為你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你知道,我和如柳感情甚篤,她曾經幾次涉險救我。我們倆的感情是經歷過生死考驗的。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拋開這場戰爭,你我完全可以成為好朋友。還有如柳,她很欣賞你的性格,你們也會成為好姐妹的。”
“……好啦,明白了。石朗哥……我這樣叫你可以嗎?”加藤美惠子弄清楚了石朗的內心所想,多少有些失落,但同時,積壓在她心底多日的負擔,在這一瞬間完全排解開來,她情不自禁地稱呼一聲“石朗哥”,可話一出口,又覺著自己有些冒失,於是趕緊問石朗。
“可以。”石朗爽快地答道。
“石朗哥,我今晚約你見面,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想當面謝謝你和如柳姐。在遇到你倆之前,自己由於被無端的仇恨矇蔽了雙眼,我的心始終在泥濘的沼澤中掙扎,心中不盡的怨恨致使我玩世不恭,有時甚至自暴自棄。這種扭曲的心靈使我根本體味不到活著的意義,每天就像行屍走肉一般,吃、睡、訓練、打鬥、殺人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個人生活也被自己搞得一塌糊塗。
“幸好遇見了你和如柳姐,你們兩人的出現,改變了我的生活態度,我忽然發現,其實人和人之間除了爾虞我詐、你死我活,還有友誼、信任、愛與被愛。慢慢地,我知道了如何去愛生活、愛別人。真的,要不是遇到你和如柳姐,我的心恐怕至今還在暗夜之中苦苦掙扎。”加騰美惠子向石朗袒露心扉。
“惠子,不可否認,這世間存在邪惡與純善,我們每個人有時會迫於某些外力的強大作用,而被迫做一些自己不願做的事情,可只要我我們抱定一顆愛心,很多事情就會慢慢好起來的。惠子,我相信你一定會有一個好的歸宿,我會默默祝福你的。”
“那就謝謝石朗哥的祝福。好,時間不早了,你我就此別過。別讓如柳姐在外面等得太久了。”加藤美惠子說完,調皮地向石朗伸出手。
石朗伸手握一下加騰美惠子的手,道一聲保重。然後,兩人向門外走去。
“如柳姐,讓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出得門來,見葉茹柳站在門外的石獅子旁,加藤美惠子趕忙打招呼。
“沒什麼。惠子,今晚你真漂亮!”葉茹柳禮貌地說道。
“謝謝你的誇獎。如柳姐,我真羨慕你能遇到石朗哥這樣的好人。你可要好好待他,要不然,小心我把他搶過來喲!”加藤美惠子開起玩笑。
“沒問題,咱兩可以公平競爭。呵呵!”葉茹柳笑呵呵地說道。
“好,不開玩笑了。就此別過。也許我們今後還要兵戎相見。保重!”加藤美惠子將手伸至葉茹柳胸前。
“後會有期,多保重!”葉茹柳也伸出自己的手,將加藤美惠子的手緊緊握住。
加藤美惠子留戀地望一眼石朗,向遠處走去。
“石朗哥,我愛你!”大約走出七八步遠的距離,加藤美惠子忽然轉過身,用日語深情地喊道。
葉茹柳和石朗沒有聽懂加藤美惠子的話,兩人只是出於禮貌地揮揮手。
加藤美惠子也揮一揮手,然後轉身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多好的一個妹子啊,可惜是個倭國忍者!”望著加藤美惠子遠去的背影,葉茹柳感慨道。
“別發感慨了,咱們回去吧。”石朗拉起葉茹柳的手,向百草堂的方向走去。
“哎,你怎麼也不問問,我剛才和她在裡面說了些什麼?”石朗便走便打趣地問葉茹柳。
“用不著問,惠子方才的言行已經告訴我一切了。”葉茹柳說著,幸福地將頭偎在石朗的肩上。
石朗抬手摟住葉茹柳的肩膀。兩個年輕人相依相偎著走在有些寒涼的秋夜中,內心充滿溫暖與幸福。<!--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