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為我拭去淚珠。
“莫哭。”她聲線向來清冷,今時的我,卻無論無何也不能再自欺欺人,假裝不曾察覺出那其中的綿綿情意,繾綣溫柔。
“銀瀧,你可曾明白,離別之恨,因何能恨過九重天上…”我嚥下語中的抽噎,抬首對上她那雙墨色深濃的眸子,緩緩說道:“因為九天頂上,會有人思念於你,歲月無止,時光無止,她的思念便不會終止。”
“你將她的心拿走了,換成了愛,將她感化。她將用銘記和同樣熾烈燃燒著的愛意來報答,無論是眼前的你,還是百年之後再不存於世間的女帝銀瀧…”
“明兒…”她淡色的唇畔緩緩揚起,眸子中盛著的光是那樣明亮,亮的灼眼,讓人幾乎以為是淚,她將這樣的目光投向我,是那樣的專注,那般的溫柔與悲傷:“凡人的壽命十分的短暫,所以對現下所擁有的時光十分貪婪,想要恣意盡情的品味愛恨,想要將心頭掛念的一切都緊緊捆綁在身邊。”
“我不曾擁有過很多,我總認為上天對於我是極度的不公的,在我敢盡情去爭取我想要的事物之前,我甚至不敢去擁有一件心愛的事物,哪怕只是佔在心頭。我不敢去觸碰,不敢去仰望,那些是禁區一般的存在,我的心頭只能裝著仇人,不屬於我自己的仇恨,我只能是為復仇而生。”
“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讓我觸及到光,因為一旦觸碰到,我便不會再放手。”她說著,替我仔細捋過一縷耳發,轉身看著臺下的萬民朝拜,眸光幽涼,她是那樣的美麗,美的不似在人間,卻又最真切的身在人間。她投下足下臣服著子民們的眼光中頭一次浸染上悲憫,她在改變著,她從沙場上浴血的狼,變成了青空上展翅的鷹,整座大陸都是她的舞臺,她的天空,她是天生的帝王,她有著帝王不可逃離的宿命。
榮光滿身,身後是綿長的孤獨。
她說:“明兒,我本不是會主動放手之人,現在我卻要放手了,不是我甘願放手,而是我不得不放手。”
她看著我,那張絕世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深情能讓人願意為她辜負整個人世,她張開雙臂,向我擁來,清冽的淚痕從她目中劃落,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她的聲音在顫抖,她說明兒,我怎能為了自己擁有,將你的雙翼折去?
“去吧,高飛還故鄉。”
擁在身上的力道驀的鬆了,隨著萬人朝拜的聲音響起,迴盪在現場的是浩蕩雄厚,長久不息的“吾皇萬歲”。
一道金芒自層雲之上破空,緩緩灑遍整座大陸。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
第62章 終
你或許沒有眼見過別離到臨,所以肆意揮霍,所以不知珍惜,當最殘酷的分別降下之時,你無能為力,只能順從命運,我們各有天命,交匯的道路走到這裡時便已經終了,分離,分離,永生永世,再無會期。
溫柔的金色光芒將我的周身包裹,這瑩瑩閃耀的色澤,神情的讓人觸目便要落淚,我抬起手來,想要再一次去輕撫銀瀧的面頰,卻是提前一步被她將手握住。
“明兒。”她微笑著,向我看來,輕聲開口:“恭喜我,我已是帝王。”她說著,不顧高臺之下對她心懷敬仰莊嚴叩拜的眾人,握著我的手,輕俯身在掌心印下一吻,那樣冰涼冷清,是銀瀧的溫度,我知曉,在這樣的冰涼之下,有她熾熱的可將天地卷噬的愛意。
她抬首,目光與我相會,那雙墨色的眸子中浮現出孩童一般的童真歡欣,她說:“也恭喜你,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九天之上傳來歌聲與呼喚,綿綿不絕的慈光揮灑在周身,四周開始浮起了風,我的裙與袖袂緩緩飄搖著。
身體是前所未有的輕盈,那樣的輕快,不是人類,而是,凰。
緩緩褪去在人界的束縛與外形,熾熱的火焰將我的周身包裹,仰首對著天空,悽美的名聲從喉間洩出。
這是祝福,亦是哀歌。
臺下的屬於銀瀧的臣民們紛紛揚起頭來,爭先恐後觀賞奇景,銀瀧在我面前,笑的淡然,風將她正紅的華服掀豔而起,袖袂翩然,烏色髮絲盡情招曳,張揚耀眼。
耳畔的歌聲近了,再近了,在我的腦海中,輕輕迴盪,激起一陣又一陣,對故土的思念,對族人的牽掛。激起我獨屬於那遠天之上的回憶。
歸去、歸去——
奮起展翼,大風獵獵,華光萬丈。
仰首扶搖,雲際在我翼下,再一聲凰鳴,盪開雲海萬里,徊風無盡,呼嘯大坐,將歸程將啟之聲送往高天,送往故園。
迴應之聲越發激烈,歸去,歸去——
無盡的喜悅將心口填滿,無盡的思念在歸程之中變得甜蜜,歸根之喜是那樣的讓人快活,自由展翼是這樣久違的感覺。
然後,我想起了她,她望著我,眉目悽清,卻是笑的溫柔,她說:“恭喜你,你自由了。”
那完美的包裹著心口的心悅忽然破開一絲裂縫,無盡的淚水湧了進來,將胸口之中填滿苦澀。
我將要回到她們身邊,代價是與她的別離。
層雲在眼前越發的變的稀薄,疾旋而上,天空破開一道光柱,神聖金芒將整座大陸籠罩,來自這座大陸最古老的吟唱之聲響起,輕柔的,慈愛的,卻又沉重的響起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之中,無從抗拒。
這是誰,在為我的歸程獻上祝福?
近了,最後一絲雲氣脫開之時,我看見那座佇立在天頂的巍峨城池,百凰舞翼,徊於天際,一瞬之間,齊鳴之聲起,清麗聖潔,至美讓人垂淚。
我卻是忘了,此刻的我,已是不會落淚的存在,我回到了故土,回到那片無憂家園,這是不存在淚水的地方。
最後一眼,我回身,已不見那片錦繡大陸,已不見寂寞笑著的女帝。
那一瞬,心口有什麼在疾迅奔騰,激昂欲破胸口而出,再按捺不下這般情緒,我揚首但鳴那聲,兩粒血珠從雙目之中滾落。
恍然間,我彷彿看見臨行前,銀瀧在風中向我伸出手來,她笑著,無聲的說出那句話。
是什麼話,我卻難再聽得清楚。
如今,卻是剎那間一道白光,天地間只餘她那雙悲傷的眼睛,她開口說著,溫柔又落寞。
“凰兮凰兮,歸去來兮。”
百年之後,人間無她,我將懷抱著這顆盛滿無止盡思念的心,獨自長生。
冬十二日,女帝銀瀧登基,為大陸共主,改年號為明。
自此明紀盛世到來,經濟繁榮,民族融合交流,思想文化發展空前繁盛。女帝將中原耕種之術帶往偏僻蠻地,期年之後,糧產較以往多出三倍,百姓豐收,安居樂業。
昔日蠻地得以開拓,入駐居民漸多,與中原之地來往越發密切,西域遊牧之風與中原農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