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鏑將軍。
如今銀瀧御駕親征,沉鏑將軍在勾陳坐鎮,代理朝中大小事務,也算是名義上的半個王。
有他趕來通融,放行垂明宮中不是難事。
步入熟悉的宮殿中,眼前的宮人來回,頗有些眼熟面孔,見到我紛紛駐足行禮。
先前一心憂心局勢安排對策,倒不覺得。如今少了生死的威脅壓迫後,我信步晃盪在這一處,心中忽然生出了懷念,在這座華麗的宮殿之中,少了冰綃伴在身側,終歸還是有些寂寞。
隨著記憶的指引走去了那座庭院前,如今是夏季,夏花爛漫,綠樹蒙陰,緩步走入花園之中,但見光影斑駁,陪伴著冰綃的那棵樹,此刻綠葉芳華,景氣正是茂盛。
踏過柔軟的新泥在這一處駐足,我噙著笑,緩緩頓下身來,看望我的友人。
“我修養了很久,從你把我送回來那一刻算起。”眼前青冢矮矮,披著半身夕陽黃昏色,有著幾分安謐感覺。
“想來你能明白,我傷的很重,是以養了這麼久,才敢出來看你。只是不知道,你是否還在這一處,我說這些話,你聽不聽得到?”
自然是不能聽到了,我心中比誰都明白,冰綃獻祭出了自己的靈魂,以此為滋養,修補好了已然支離破碎的我。
若非如此,被上古神器重創的我,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了的。
“勞你當初為我百般費心,便是身亡以後,也是百般照拂。”我說著,指尖觸上那一方低矮的墓碑,冰涼的觸感透過肌膚一路傳來,在心中敲擊迴盪著,泛出幾分迷茫來。
我向她說:“冰綃,我要回去了。”
回去到我該回去的地方。
縱然我私心作祟,想要銀瀧不是那麼快功成,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去等,但是玄羽族,已經等不起了。
身為高居在九天之上的凰鳥公主的我,何以傷痕累累,出現在篁山之中。
是因為外族的入侵,向來神聖愛好和平的神獸種族經歷不起戰火的摧殘,百凰泣血,耗盡功力,將我送回了凰鳥最初誕生的地方。
隨我一同下來我族人與我走失,此後的數載時光,皆在不遺餘力的奔走找尋我。
直到誤入蠻屠身亡。
他們是想要找到我,告訴我不可忘記肩上揹負的任務。
我是玄羽的公主,是萬凰之凰。是庇佑玄羽族綿延百年的存在。
當初的我太過年幼,擔負不起這樣的責任,還要勞累族人豁命救我。
可是復族的任務,時候揹負在我身上,沒有片刻卸下過。
我該回去了。
從我意識到自己的天命是何的時候,便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等到銀瀧一統大陸,登基為帝,那一刻,塵世加諸於我的種種褪下,我從天命中解脫,可以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
回到我的故鄉,我的國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良好市民的小地雷O(∩_∩)O
第46章 明如玉
我在冰綃的墳冢之前,同她說了許多,我想她並不能聽到我這些話,縱然聽到,也不會明白。
但是道別總是要有的,我起身往回走,其時天空總已是星辰佈滿,遙望前方,沉鏑將軍已然候在宮門口。
這位長者是銀瀧的恩師,在銀瀧尚且年少時便一直愛護輔佐她。我看著星河照映下,這位英武男子髮間一縷雪白,輕上前兩步,向他微微稽首。
“多謝你多年來對銀瀧的照顧。”我斂眸說著,唇角勾著淡淡的笑容。
“殿下言重了,若是論謝,該是微臣感謝殿下。”沉鏑將軍見狀趕緊拱手答到。
我聞他言語,柔聲反問道:“將軍何出此言?”
“微臣該感謝殿下出現在王的生命中。”沉鏑將軍微頓了頓,面上露出慈愛笑容,緩緩續道:“因為殿下的出現,王變得十分不同。”
“微沉從小看著王長大,她是十分優秀的人,但是總是過於獨立冰冷。當她有了自己珍重的事物以後,學會了照顧他人,學會了保護其他,在變得堅毅的同時,內心也變得柔軟。無論如何,微臣都該向殿下,道一聲謝。”沉鏑將軍說著,抬首看我,那雙經年沉澱豐睿的雙眸投向我。
我禁不住向後微頓一步,於自己內心掙扎著的渺小心思,在這樣的眼神下彷彿盡數暴露無疑,或許我身上的別意太濃,讓眼前這位歷盡世情的長者看出了我將要做出的訣別。
“將軍言重了,我與銀瀧,是誰拯救了誰尚且未可知,若非銀瀧,我現在會身在何處我亦不得知,或許明樹此番際遇,不過是天命安排,對彼此的影響,將軍不必太過掛在心上。”我繃著的一顆心高懸不敢放下,在沉鏑將軍善意的目光之下,我甚至不敢去會看他。
心中只有逃離,快速逃離這個地方。於是等不及他回覆,我輕聲開口道:“銀瀧是不允許我長時間離開雲泉樹海的,還要勞煩將軍為我指派些人,將明樹送回。”
彷彿知道我心中倉促,眼前的長者不再做為難,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引我向前去:“讓影衛用輕功將殿下送回雖是迅捷,但是終歸夜晚風寒露重,殿下的身子怕是禁受不起。早在先前時,微沉便為殿下備好回程的馬車,並派人一路跟隨守衛,舟車勞頓,是要委屈殿下了。”
他這番話說的真情實意,卻是讓我心頭生出悔意,想到自己先前來時那般任性,越發羞愧。
沉鏑將軍便是有這樣的魔力,我的心中的任何掙扎苦痛,放到這名歷經完了大半個人生的老者面前,便想孩童打鬧一般幼稚兒戲。
但,縱然如此,我亦不會輕易改換我的決定。
九天之上,尚且有著我的族人等待著我回歸復興,而遠處的中原土地上,還有一人等待著與我再次相擁共眠。
情義與責任,我哪一邊都辜負不起。
卻又不得不辜負一邊。
扶欄登車,幕簾落下時我回眸,最後一次看了看在夜色中璀璨的垂明宮,心知此別以後再無歸期,決心下定,再無留戀。
車馬啟程,總歸是慢過飛簷走壁的。
經歷了一個晝夜之後,我方才回到雲泉樹海,從小徑走回竹屋,遠遠望見門外的辭故和清弦,二人一臉焦急,清弦一張團糯的小臉皺的緊緊的,像是快要哭出來一般,一旁的辭故手忙腳亂的安慰著他,也是一副手足無措模樣。
待到我走近後,這二人才似重獲新生一般,大大鬆了口氣。
“還好殿下回來的算是早,清弦一直怪我,都快要將我埋怨出一個洞來了。”辭故團著一張臉輕聲嘀咕著,清弦聞言又是氣惱,抬手便對著他一陣打鬧。
一時間這二人又不見得消停了。
眼見當下境況安謐,童子活潑傳達給我了一些,我心中湧出些許笑意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