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軀怔了一怔。
“不知…殿下是何時發現的?”冰綃開口,語態有些僵硬,我回首看向銀瀧,示意她將劍先移開。銀瀧會意,長劍撤回鞘中。
“從你到來時起,便是滿身疑點,那時候我糾結在對銀瀧的感情之中,亂了陣腳,雖然無暇去想,但隨著時間推移,仍是關注到了。”我抬手將她緩慢扶起,身前的冰綃有些微微的抗拒,最終仍是順從的隨我站起身來,我柔聲對著她講話,彷彿時光還是往常平日那般。
“從我莫名身中□□那一日起,我便在心裡懷疑你了。這些東西無疑是司耀在背後操縱,但是在垂明宮中,他要在我身上做手腳,只能從我身邊最接近的人中下手。冰綃,那□□,是你在大火回來那夜,下給我的對吧…”
“是。”她回答著,依舊不卑不亢,這是她最後的驕傲了。
“其後你伴在我身邊,朝夕相處,因對我的好從來不似作假,才讓我卸下防備來,逐漸接受了你,元珠在後殿遺失那一回,也是你與思桃事前串通好,來演那一齣戲,我說的可對?”我輕然踱著步,回頭看向她一眼,未等她開口回答,接著說道:“元珠自我手中遺落後,你便立刻去將之撿起私藏,是以其後我將那一處翻了個遍,也沒有再尋著元珠蹤跡。”
“然後你將元珠交接給了司耀,讓司耀有了把柄向銀瀧施壓,好正式被帶來我面前。”說話間我看向銀瀧,她的雙眸被陰影擋住,燭火搖曳下,看不清神采。
“司耀同我有了正大光明的接觸,我開始如他預期一樣留心他,他用盡手段,不遺餘力的挑撥我與銀瀧之間的情誼,讓我們生出嫌隙來,從而反目。”
“是…”冰綃似是壓抑不住,顫著聲答道,她向來繃緊的風骨頃刻間坍塌,矮身一下跪在我身前,那雙肩胛微微顫抖著,是我從不曾見過的脆弱。
“冰綃,你很聰明。”我輕嘆一口氣,沒有再去扶她,淡淡開口說道:“你不斷的鼓勵我去同銀瀧坦誠,讓我對她抱以真心。因為你清楚,我這個人,一旦付之真心,便是如何的容不下背叛。你和司耀皆清楚我個性多疑,想要利用這一點,讓我對銀瀧徹底恨之入骨,好將我逼到你們的立場上來,與司耀聯手,共同對付銀瀧。”
“是,是這樣的,殿下回來以後,每日纏身的夢魘也是司耀公子派給冰綃所為的!”她終是再忍不住,爭著開口,語中有顫聲:“公子清楚殿下是何等玲瓏心思的人,知道若是等到殿下冷靜下來,未必不會發現端倪,將一切梳理清楚,所以命冰綃夜夜在殿下寢殿中安放水藍怨蓮,使殿下產生被怨靈纏身的錯覺,從而擾亂殿下心智,不能保持神智清明!”
“司耀確實是安排了一步好棋,可是終究算漏了一步。”我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開口:“在那些造出的夢魘之中,並非全是怨靈惡鬼。”
“殿下…”冰綃抬頭看我,面色煞白。
“是的,我被司耀封印住的記憶已然恢復大半。”言罷,我挪步,緩緩走到銀瀧跟前:“雖然不全,但足夠影響我做下某些決定。”
“誠然我性格多疑,但是你們卻沒有想過,當一個人付出真心時,總是愛執著堅持到底的,哪怕是自我欺瞞,也不願意過早在現實中醒來。”
言罷,我微微彎起雙眸,看著銀瀧,柔聲開口道:“從蠻屠回來之時,我便已經察覺出不對來,同銀瀧聯手演了這齣戲來,欲令真相浮出水面,幸好,等著我的事實還不算太壞。”
“明兒.. ”銀瀧抬眸,直視著我,那雙鳳眸之中,清澈的愛慕眼神,彷彿早春融泉泠泠流過,我看的有些怔忡。正當我以為她要吻上來的時刻,卻見她抬手,輕撫了撫我的發頂,開口道:“繼續說下去。”
我這才驀然醒過神來,面上一陣赧然,側過首去,迅速轉移著話題問冰綃道:“我之前縱然百般懷疑,卻是一直不曾肯定,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確定的?”
“殿下那般聰明,我早便知道自己會有暴露之時,卻是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才會暴露的這般快?”她仰首看我,神態有些狼狽,唇邊是滿滿的自嘲。
恍惚間我想起剛見到她時,這人挺的筆直的脊背,心中誇讚她這一身剛正之氣,終究還是回不去了。
嘆出一口氣,我從袖中取出一把梳子來,輕然鬆手,梳子落在地面上。
“原來如此。”冰綃驀地睜大雙眸,似哭非笑:“原來是因為這裡…”
“是。”我輕開口接道:“那日我故意將梳子擲於地上,此後沒有再命你進入過我房中,第二日起來時,此梳卻已完好放在了妝臺之上,是你夜裡來時,順手將梳子收放好了。連那梳子放置的位置,也與往前你習慣的擺設無二。”
“經久養成的習慣,恍惚間自己都沒有察覺,終究是殿下心思七竅玲瓏,冰綃無話可說。”
“所以冰綃,你的復仇失敗了,你沒法向你的父親你的家族交代,九泉之下,只能含恨。”我看著她,目光平靜開口說到。
冰綃身軀一震,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我簇眉看向她,心中五味陳雜,不知是失望還是憎恨,或許兩者皆有,卻終是不能像自己說的那般狠心,微斂眸語調放緩,接著說道:“距離司耀的計劃還有三日,若是你願意,你亦可繼續留在我身旁…”
“殿下是冰綃改奉主人,投靠殺父仇人嗎?”她說著,唇角一勾,笑容悽離起來:“冰綃亦有冰綃的堅持,明樹殿下,冰綃不想毀去自己在你心中最後一點氣節。”
“住手!”一旁的銀瀧忽然出聲,我看見冰綃兩指間滑出一顆烏黑藥丸遞向自己口中,銀瀧快速出手想要攔住冰綃,卻終究是求死的人動作更快。
冰綃兩口嚥下□□丸,口中鼻中即刻溢位烏黑血液來。
她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我,我看見那雙眼眸中刻滿絕望,卻是如初見時那般堅毅決絕,她笑,說:“我曾經對你說的話,是我真心所希冀,願你不再受傷害,不再傷心絕望,不再感覺到真心支離破碎,雖然,那些全是我親手作祟施加給你…”
她咳了一聲,鮮血從口中大量湧出,我本能的伸手去拉她,她卻快我一步握住我的雙手,冰冷的溫度讓我心頭一驚。
“明樹殿下…此後的時光…定要好好保護自己…為凰…為王…”
她說著,雙眸淺淺闔上,身軀朝我倒來,我將她接在懷中,冰綃蒼白憔悴的面容上再無了絲毫悲喜。
我低首,再說不出一言。
“我會安排人將她厚葬。”銀瀧不知何時矮身蹲在了我面前,我望向她素來冷清的雙眸,一時間只覺得恍惚迷茫。
“銀瀧,冰綃她終究同思桃不一樣,她真心待過我…在這座冰冷的深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