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一堆巴掌大小的玩偶,在影片裡一個一個秀給徐晚星看。
那樣精緻的玩偶,在二十九歲的年紀裡,藏著久違且不變的少女心。
還有春鳴,戀愛又分手,分手又戀愛,在這個變化萬千的世界裡,每一天日升日落,每一年四季交替,他卻永遠活得像個率性的孩子。
——媽媽不同意?關我什麼事!是我談戀愛,又不是媽媽談戀愛。
——沒有下一代?養條狗啊!
——別人會說閒話?針給你,縫了那些嘴。
徐晚星大笑著,與他們隔著千萬裡,心卻在一起。
最後呢,是喬老師。
喬老師一直單身,研究院的人都說他眼光太高、條件太好,就連院長都張羅著要給她介紹物件。可喬老師一直婉拒,實在推脫不了,那就吃個飯,吃完就把話說清楚,客客氣氣走人。
——要加微信?抱歉,我不用微信。
——存個電話?不好意思,常在發射中心,訊號遮蔽。
——談談未來?我準備為科學奉獻終生。
——孤獨感?這倒沒有,望遠鏡是我的太太,探測器是我的孩子,一家人每天和樂融融,我很充實。
徐晚星總會大笑。
她一點也不矯情,才不會催他找物件。在這漫長一生裡,除去愛情,還有那麼多精彩的故事,那麼多閃耀的瞬間,還有一整個宇宙等待他們探索,為什麼要執著於找個伴侶?
還不如和喬老師多探討探討今天教授出的題。
二十九歲生日前後,徐晚星病了。
洛杉磯迎來突如其來的降溫,大雪忽至,將陽光充沛的城市變成了冰雪森林。
她熬夜做實驗,離開時吹了風、又被雪打溼了衣服,實在熬不過去,請了兩天假,窩在公寓裡瑟瑟發抖。
生日這天,倒還是爬了起來,儀式感總要有的。
她打車去了唐人街,找了家中餐館,在眾多生日祝福裡一邊回覆各位,一邊挑了春鳴和喬老師,吐槽五十塊錢一碗的酸辣粉有多坑。
可是入口的那一刻,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
她又笑了,徐晚星,你矯不矯情啊,這都第四年了,怎麼多愁善感、思鄉之情到這個時候才冒出來啊?
可是那酸酸辣辣的滋味讓她想起了蓉城,想起了夜市一條街,想起了老徐的酸辣味抄手。
她把那根粉嗦進嘴裡,低聲說:“生日快樂,徐晚星。”
卻在吃完粉時接到喬老師的語音電話。
他在那頭說了同樣的話:“生日快樂,徐晚星。”
她一邊吸吸鼻子,一邊說:“謝謝喬老師,在嗦粉的我確實很快樂,但是一想到五十塊錢一碗,窮苦的我快樂得略顯心酸。”
那邊的人在笑,“不是感冒了嗎?還能吃酸辣粉?”
“以毒攻毒。”她的歪道理還是一大堆。
喬野頓了頓,“你哭過?”
徐晚星一驚,還以為是吸鼻子露餡了,趕緊解釋:“沒有,我鼻子堵了,吸鼻涕呢。”
雖然這個藉口有點噁心……
他沉默片刻,好像有點無奈,“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都,說,沒,有,哭,了!”她再次強調。
“多少年了,嘴硬這一點還沒變。”他失笑。
“……”
好像在他面前就沒有秘密,他總能一眼看穿她。即便遠隔千里,他都沒看見她,也能準確無誤猜中她的情緒。
徐晚星撥弄著剩下的湯,說:“你就當我人在病中,多愁善感吧。突然被孤獨感擊中,想到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過生日,有點心酸。”
“孤零零嗎?”他沉思片刻,“是有點心酸啊。”
“那喬老師還不趕緊安慰我?”
“要怎麼安慰?”
她沉吟片刻,非常不講道理地說:“比如瞬間移動,念個咒語就出現在我面前?”
“咒語怎麼唸的,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徐晚星迴憶著《哈利·波特》裡的片段,一本正經說:“首先你要抓一把飛路粉,然後站在壁爐裡,非常清晰地叫出目的地的名字,撒下粉末,over。”
喬野笑了,說:“我試試。”
她也沒想到他會配合到這個地步,竟然真的字句清晰地念出了她的地址:“美利堅合眾國洛杉磯中國城37號。”
第一秒,她笑了。
第二秒,笑容一僵,察覺到哪裡不對。
等等,他怎麼知道她在中國城?
電話另一端,那人不疾不徐說:“回頭,徐晚星。”
這可能嗎?
她怎麼敢有這樣的希冀?
不不不。
像是有閃電從脊椎末梢爬了上來,徐晚星渾身一顫,饒是再三告誡自己別瞎想,也剋制不住身體的衝動,猛地側過頭去。
燈火輝煌的唐人街,積雪將紅色的中國城染上了濃重的白。家家戶戶掛著紅燈籠,隨處可見繁體中文。
倒掛著福字的酸辣粉店裡沒有多少人,夜太冷,願意出門的人不多,收銀員坐在櫃檯後面打瞌睡。
玻璃門因內外溫差被染得氤氳不清,有人推開了它,電子音機械地叫出“歡迎光臨”。而那人穿著菸灰色大衣,踏上臺階,從雪中走來。
他結束通話了電話,將手機放入衣兜裡,雲淡風輕拍了拍肩上的雪。
“飛路粉撒太多了。”他朝她微微一笑,這樣解釋道。
第七十九章
“你,你怎麼……”
徐晚星連眼睛都睜大了,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我確定要我瞬間移動到眼前的人是你。”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喬野帶著笑,眼裡有三月的風。
她當場就想暴風哭泣。
一個人待在這邊四年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她是無敵徐晚星。可當喬老師活生生從電話另一頭走出來,她才發覺很多情緒只是被壓抑了。
徐晚星吸著鼻子,眼圈也紅了,想也不想,張開雙臂就撲了上去。
喬老師也不愧是喬老師,真的很懂,伸手就接住了跳上來的小矮個。她像樹袋熊掛在他脖子上,而他揉揉她的腦袋,動作輕的不能再輕。
“胖了。”這是他的評價。
徐晚星眼淚都醞釀好了,就差盈眶而出,硬生生被這兩個字逼了回去。
“給你五秒鐘,重新組織一下語言!”她衝他吼。
喬野果真沉思片刻,換了種方式表達:“豐滿了不少。”
徐晚星:“……”
中餐館的老闆笑嘻嘻看著他們倆,後知後覺的徐晚星這才感到羞恥,推著喬野就往外走。
“沒打傘來嗎?”她從門口拿起自己的傘。
“來的倉促,沒準備。”
“那我勉為其難同意你替我撐傘。”她大言不慚,把手裡的黑色雨傘遞了過去。
喬野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