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那座神像的讀秒聲充斥著耳膜,只能聽到充滿壓抑感的“五、四、三……”
清景又傾了傾身,耳朵幾乎貼到了他嘴唇上,卻還是沒聽清他說什麼。只是上半身這麼歪著,重心正不平衡呢,手上卻忽然被人拽了一下,整個身子就向右邊栽了過去。
原本不該在他視野範圍內的那雙眼含著晦暗的光芒,就這麼直直闖入了他的視線裡。徐傾波的嘴唇微微張開,卻什麼也沒說,只在倒計時最後一個數字響起時用力吻住了他。
天旋地轉。
漫天清寒之氣猛地撲到頭臉和背後,雖然有仙衣護著,不至於讓他真的冬眠,可是作為一個冷血動物,這樣的感覺還是相當不好。那道寒風好像能吹到他肺裡似的,只有胸膛十分溫暖,嘴唇也貼著一樣綿軟灼熱的東西,讓他忍不住抓緊了那點溫暖,讓它貼得更近。
可是唇上越溫暖,胸中就越寒冷,他心口的熱氣一點點散盡,懷中抱著再暖的東西也暖不過來。自內而外的寒氣凍得他大腦都不太會轉動了,眼睛茫然地睜著,卻怎麼也對不準焦距,看不清貼在他面前的那個人。
那個正壓制著他、糾纏著他,掠奪他體內真氣的人。
清景大半身體都陷進了雪層裡,睫毛上沾滿了飛舞的雪花,眨眨眼就落到臉頰上,被人類身體的溫度融化,變成水珠落到雪層上。他花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抬手按住了那人的額頭,神識透過面板接觸傳了聲音過去。
“你又在吸我的靈氣?這回不是意外了吧?”
眼前的面孔模糊又清晰,分辨不出五官生成什麼樣,那份溫柔矜持的笑容卻像刻在骨子裡一樣清楚。
那人的嘴唇貪戀地貼在他唇上,源源不絕地吸取著他體內的靈力,用神識傳音道:“天機子說他看見‘蒼天破碎,流過自天外來’,你便說那流火是指你的沈老師。可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來呢?我的身體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如果這次神戰後還離不開這鬼地方,就再也沒機會了……”
清景下半身化成蛇尾,想把他抽走,可是這裡的溫度實在低得出乎意料。尾巴才剛失去仙衣包裹,就凍得差點血液迴圈不上來。徐傾波看到他的尾巴出來,卻忽地笑了一下,抬起了臉。那雙攫取他真氣的嘴唇顏色鮮潤,臉上也褪去了平日裡的病容,彷彿高高在上的神祗般俊美貴氣。
他的手在清景丹田按了一下,可惜地說道:“你的確是個有趣的妖精,如果不是在這鬼地方遇到你,或許我也願意像那個養你的人一樣嬌慣你。可惜我現在更需要力量……”
他站起身來,右手在雪上輕輕一拍,雪屑如碎玉亂瓊般飛濺,露出足夠埋下清景的大坑,抱起半人半蛇的妖怪放了進去。
“我身上揹負著太多人的性命,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一個個在我前面或後面來的修士,他們的性命和真氣都交給了我。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在這場神戰中勝到最後,然後踏入神域,讓那個神嚐嚐這群人的交託給我的法力。”他跪在坑邊,嘴角帶著晦澀的笑意,低聲說道:“你身上沒有熱氣,在雪地裡掩好味道,沒人會發現的。好好在這躺到神戰結束吧,我會用你的力量贏到最後,作為勝利者進入神域的。”
清景身上堆滿了少說有零下幾十度的雪屑,身軀整個凍得發硬。本來之前那一場輪戰就耗費了大量真元,又被人吸走了大量真氣,現在被人活埋在坑裡,一時半會兒真是緩不過來。徐傾波離開之前揮袖掃平了雪地,將疏鬆的浮雪壓得堅實,這點地方前後過了幾撥人,竟沒有看出來下面還埋了條蛇精的。
可是冷到了極致,反倒有一點暖意從他胸口流向全身,慢慢地把他凍僵的身體化開。他以前跟著主人旅遊時,曾在街邊的科譜宣傳欄上看到過關於凍傷的說法,就是說人凍到快死的時候,反而會有種很溫暖的幻覺,一點也不痛苦,好多凍死在山裡的人身上都穿得特別少,都是自己出現幻覺扒下來的。
所以他現在是快要凍死了?這種溫暖只的幻覺?
不,不是幻覺,是真的溫暖。他的胸口有東西在散發出溫度!清景猛地抬起手抓住了掛在胸前的攝像鏡頭,手掌心傳來和鳥類體溫一樣的熱度,驅散了凍在他體內的寒氣。他的血重新流動,體內殘存的靈氣也從金丹裡冒出來,還引出了一股他從沒有修煉過,卻又莫名覺得熟悉的真元力量。
那股真元十分稀少,卻充滿了生機,從金丹裡點點滴滴地流出,就像是天山上的積雪融化後匯成溪水,流到山下乾涸的田地裡,就在那裡播灑開了一片鮮花嫩草。
清景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漸漸軟化,從小腹到指尖兒、尾巴,一點點變得靈活。他慢慢活動著右手,在冰雪和身體的縫隙裡小心地將手掌翻轉向上,心念微動,掌心便多了一把劍。
一把用他的精血煉成,和他心神相連的飛劍。
這柄劍並不是世人追求的那種大煉器師做的仙品、神品法寶,卻比任何法寶都更適合他的功體,用起來更圓轉如意。哪怕他還在還埋在雪地裡,劍法完全施展不開,可是隻要一動念頭,這柄飛劍就鑽入厚厚的雪殼,縱橫飛轉,一層層削開了上面的雪棺蓋。
灰濛濛的天空映入眼簾,不遠處有一個人類和一隻尖耳精靈正在貼身搏戰,血肉飛濺在蒼茫雪地上,染出一片慘烈的暗紅。他看到那兩人時,交戰雙方也同時看到了他——紅衣黑髮,下半身是白金交織的修長蛇尾,正是他們最痛恨的瀆神妖蛇!
這對敵人瞬間便打定了同樣的主意,暫時和敵人聯手,先對付這個強大如惡魔的瀆神者!
精靈的長箭附著最強力的自然魔法射向清景,人類的劍士提著長劍狂奔過來,燦爛的紫色劍光同樣劈向他。清景卻沒再多看他們一眼,而是痴痴地仰望著天空。
那裡有什麼呢?為什麼邪神禁止這些人靠近,為什麼這些人又會為了一個進入那片天空的機會傷害與自己同命相憐的受害者?
徐傾波對他來說,本來是一個很像從前照顧過他的小王叔叔、小焦叔叔他們的好人。可是在這場戰鬥中,就為了一個埋入神域的機會,他竟然吸取了他的真氣,還把他埋在雪地裡。要不是沈老師的羽毛護住了他一線生機,要不是撿來的龍珠碎片居然還能有點用處,他就要變成萬仙盟第一位殉職的旅遊節目主持人了!
可是徐傾波這樣對他,歸根結底還是想要活下去,就好像這些人殺他,也是為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能活得更長。人類最基本的慾望就是生存慾望,想要活下去沒什麼錯,錯的是不讓他們好好活下去的那個人,錯的是擋住了他們飛昇之路的那片天。
他仰望著那片昏暗低沉的天空,烏黑的眸子裡燃起星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