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他的荷包內裡,小心翼翼的繡上“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賀蘭十七想,大約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就真的對沈清淑另眼相看了罷。
不怨,不怒,不無所作為,而是謹小慎微的去爭取。
就像他誓要為父報仇時所做的一般。
他沒法子不對沈清淑好,只是這些好,在沈清淑懷著孩子逃離了東九洲之後,就變成了無用的好。
賀蘭十七擔憂沈清淑的身體,可是因著賀蘭世家有意無意的阻撓,仇敵之人的特意耽擱,都使得他在趕到乾元大陸,青雲鎮上的沈家時,一切都遲了。
沈清淑死了,他在憤怒之時,將沈清淑千辛萬苦為他誕下的孩兒也殺死了。
沈氏一族誤以為已經將憤怒中的他打成重傷,將他困在了水牢之中。賀蘭十七心死,任由沈氏一族做了這些。
困在這裡?那就困在這裡好了。
是他害得清淑身死,又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兒,若是困在這裡能贖罪,賀蘭十七寧願困在這裡。
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在乎之人了。父母早逝,妻兒身死,除了歐陽,賀蘭十七發現,他再沒有真正在意之人了。
然而想到歐陽對他的那種念頭……
賀蘭十七被困幾年,偶爾生出的要離開的念頭,都被歐陽曾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又給阻了回來。
也罷。
他不如在這裡多待些日子,或許日子久了,歐陽也找到他想娶的人,待他出去時,兩人亦可做回當初的生死之交。
只是當他真正離開此地後,他找到了自己的孩兒,可是當初的小小嬰兒,卻已經成了不再需要他的少年,而他的生死之交,已然為了尋他而白了一頭青絲。
會稱呼他十七的人越來越少,更多的人喚他賀蘭公子。
而他唯一的兒子,因為修煉了誅情訣,親情已斬,也只能喚他一聲“前輩”。
賀蘭公子看著沈諾,心中雖然遺憾沈諾不能叫他一聲父親,可是能看到沈諾日復一日的成長,於他而言,已然是最好的事情了。
對賀蘭公子來說,離開水牢,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至交歐陽了。
歐陽為他一夕白髮,在二人重逢之後,只要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歐陽不肯離開他半步。這其中的緣故,賀蘭公子便是不願意深想也不成了。
曾經有沈清淑的相伴,賀蘭公子一直記得二人在一起時的快樂,他從未忘記過沈清淑,那是他第一個放在心中的道侶,賀蘭公子覺得,他此生都不能忘記那個女人。
而對歐陽……
賀蘭公子一生優雅從容,此刻卻不知該如何去還歐陽待他之情。
許是因著他的躊躇,歐陽終於爆發了,歐陽離開了。
他們分開了數年,爾後因著沈諾之事,歐陽再一次放下驕傲回到了他的身邊,幫了沈諾,亦幫了他,然後不聲不響的又賴在了他的身邊,不再去逼迫他去索要一個答案,而是如他所想,只是作為摯友,待在他的身邊。
唯有歐陽偶爾情不能自禁時,賀蘭公子才能反應過來,是了,歐陽對他的感情,與他對歐陽的感情是不同的。
縱使是賀蘭公子再想要拒絕,也因著歐陽的守禮和不說,而無能為力。
然後,又是百年而過。
沈諾提出要“嫁”給墨君琰,並且不顧他的反對真的“嫁”給了另一個男人。再然後,他們二人就跑出去過他們自己的日子裡,時常送些東西回來,人卻只有偶爾才回來看看他。
賀蘭公子看著沈諾託各地的金屋坊送過來的東西,微微搖頭,然後便是一笑。
看起來,沈諾過的很好,墨君琰將他照顧的一向好,兩人琴瑟和鳴,本就是應有之義。
只是沈諾這次的信裡,卻格外提了一句讓賀蘭公子發呆的事情。
“諾兒又送信回來了?”歐陽大喇喇的走了進來,見賀蘭公子正對著信發愣,手上一動,就隔空取物,將信直接給搶了過來。
“不知爹爹何時成親,到時兒定歸來。”
歐陽一目十行的將信掃了一遍,就看到了這一句。他臉上頃刻間就是一喜。
只是想到十七一直只想跟他做“至交”,歐陽面上又是一黑,板著臉道:“十七不願意諾兒歸來?”
賀蘭公子重新搶過了信,見歐陽也看到了那一句,臉上微微一熱,才道:“歸與不歸,諾兒已經長大,只要在外面過得好,我又何必擔憂?”
歐陽聞言臉色更黑了,他冷哼了一聲,氣呼呼的離開了。
賀蘭公子卻明白,歐陽是去找地方瀉火氣去了。他經常這麼惹惱歐陽,歐陽也一如他所願的而氣得不行。
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歐陽明明氣得彷彿下一刻就要和他決裂,可是出門一趟,或是跟人打上一場,或是去找妖獸拼上一拼,然後便會重新回來,像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告訴他,他不會走,就算賀蘭公子氣他氣得再狠,他都不會因此而放棄他想要的。
賀蘭公子微微失神,片刻之後才發現,房間裡突然出現了本來不該出現之人。
和他相貌相似的少年懷裡,正抱著一隻小黑狼,嚴肅地盯著自己。
賀蘭公子被兒子盯得頭皮發麻,半晌才道:“諾兒何時回來的?怎麼沒提前說一聲?”
少年壓制住了小黑狼想要伸著舌頭舔了下他的下巴的行為,才對賀蘭公子道:“爹爹不必如此,便是爹爹成親了,娶了男人,我亦不會因此而不認你的。”
賀蘭公子沉默了一會,才緩緩搖頭,說出了這些年來一直壓在心底的承諾。
“我曾答應過你母親,今生只有她一個雙修道侶。我不能食言,亦不願食言。”
賀蘭公子並不願意謊稱自己依舊歡喜著沈清淑。
那顯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距離他和沈清淑分開,已經足足有幾百年了。幾百年的最初,他的確是懷念並繼續歡喜著沈清淑的。可是這份歡喜,隨著時間的消磨,終究還是越來越淡,最後幻化成了他心中不可磨滅的一個影子。
他的確是歡喜過沈清淑的。然而他們一起相處的時間著實太短,與幾百年相比,區區幾年的相處,著實算不得什麼。賀蘭公子曾經想過,若是他和沈清淑相處的日子能更